這會兒馮巷來找，便說起近來要付梓流布幾本兵書的事。他說他替校勘了一遍，“可以給趙掌柜來印了，不過正值春闈之際，兵書只怕遠不如時文賣的好。”

這倒也無妨，杜泠靜本也不是為了賺錢才刊印兵法古書，同馮巷道費心，“我前些日收了幾本古書，竟與在青州時收來的重了，想轉贈給賢弟，明日讓阮恭給你送過來。”

馮巷訝然，他連連擺手。杜泠靜讓他一定收下，“我不在歸林樓里的日子，多虧你盡心盡力幫襯。”

只是尋常這麼一說，不想青年臉竟又紅了起來，面紅似他后天邊的霞。

杜泠靜不瞧著他抿而笑，他臉更紅了，局促地道謝又告辭，這就要走。

杜泠靜還想再跟他淺聊兩句，不想卻聽見一陣悉的腳步，咚咚響在了后。

轉頭看去。

男人通暗錦袍，于夜幕降落的半邊夜空之下，闊步走來。

風帶起他翻飛的袍擺，馮巷見了他，遠遠地行禮，轉要離開。

他對人家向來沒什麼好氣，人家自然要避著他。

可他卻似要將人家回來。

杜泠靜趕一步上前攔了，“惟石！”

他這才沒繼續，不滿地哼了一聲，“他又在此扭作態，是給誰看？”

陸慎如只看著自己的娘子，偏偏就同這小子說話。

但他把對的這點不滿，都撒在了馮巷上。

“下次在讓我看見他跟你說話臉紅，就把他扔進冰河里，讓他冷靜冷靜。”

臭脾氣……

杜泠靜不再理他，轉就要走，又被他扣了手腕拉了回來。

他抿悶著不樂，杜泠靜只能放了聲音。

“侯爺怎麼得空過來了？”

他瞧了一眼，沒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眸明顯和了下來。

杜泠靜多數的時候，都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麼，聽他道。

“今晚不回去了，就宿在歸林樓里。”

稀罕。杜泠靜眨眼看了他兩眼，他笑了一聲，但卻道不在之前下榻的院中住，反而指了另一邊的院落。

杜泠靜從歸林樓上瞧過那邊，聽說是連著歸林樓的一侯府別院。

但歸林樓已經夠大，房舍夠多，從未往那去過。

問他，“侯爺要去別院？那別院喚作什麼名字？”

問得男人反而一愣，“娘子不會覺得，我給你的聘禮只有這棟書樓吧？”

他無奈道，“這別院也是你的，喚作什麼名字，自是等你來取。”

歸林樓已經夠大了，更不要說再加上這篇別院。

他又哼著不理了。

杜泠靜跟著他的步子進到了別院當中，別院無名，院中各景致房舍也都沒有名字。

但此間竟是用了江南造景的法子建了園子。天還沒回暖，春花還沒開起來，但霞之下，園中景致移步易景，已有萬千姿態。

男人突然開口，“娘子挑一。”

“挑來做什麼？”

“你先挑。”

杜泠靜還以為他要挑一取名，左右看了看，指了湖邊停著的那座畫舫。

“畫舫……”男人看著挑眉。

杜泠靜約覺得有點不對，難道不是取名？

瞧去他的面，見他英俊的眉眼笑意溢出。

意識到了什麼，他卻道，“好，既然娘子喜歡畫舫，今晚就這兒了。”

……

星河映了滿池，池邊綠柳萌芽，池上畫舫搖。

杜泠靜先見他著人收拾了畫舫，有讓人鋪了厚厚的錦被進來，臉就已經熱得收不住了。偏他越發覺得這里不錯。

而此刻，兩個丫鬟突然過來，拿出兩個布偶娃娃，一左一右地將那一雙求子娃娃，放到了枕頭兩側。

兩個丫鬟放完布偶就火速退了下去，畫舫再無旁人，只余清波漾。

他則將，抱起放在了兩個求子娃娃的中間。

他就讓兩個娃娃一左一右地夾著，杜泠靜臉燒得像火一樣，但畫舫淺窄，已無可逃。

接下來要發生什麼，豈能不知？

簡直不敢去看他了。

陸慎如見妻子窘迫地躺在兩個娃娃中間，臉蛋紅的似紅艷的春花，薄衫領口落在肩頭之下，還努力拉了拉。

他低頭而笑。

求子。

他以為，以最初圣旨賜婚的不愿來推測，說不定是要避子的。

畢竟他們歡好數月，卻不曾有孕。

可嬤嬤每每幫他們點起來的香里卻有助孕之效，想來兩廂抵消，子息的事也就不確定了。

他不曾多問過此事，自是不想聽，跟他直言不想要。

但今日，卻在窗下擺了一雙求子的小娃娃。

所以，他的泉泉，想跟他有孩子了，是嗎？

男人眸濃重得化不開。

杜泠靜只覺他又要吃人了。

但他指尖輕地輕輕挲了的腰間。

他輕笑。

“娘子與我，今次定不辜負神明的賜福。”

畫舫在水中搖擺不已，他不知何時讓人解開了系在岸邊的繩索，船往池水中央飄去。

繁星落在水面上，拱著春風下的畫舫隨星流。

滿船春夢，星河。

……

當晚真就宿在水上畫舫里。

兩個娃娃被他擺去了畫舫的窗下，他抱了在錦被里，隨著水波搖晃。

“泉泉想不想去江南？”他說自己，“只匆促瞥過兩眼，不曾駐足停留，甚是可惜。”

原來他想游一游江南。

杜泠靜難得見他也有閑暇之思，還以為他早就忙得顧不上這些。

果然他道了句，“殿下還是太過年，若似雍王的年歲就好了。”

翻過了年，慧王也才九歲，若想立起來說還得六七年。

聽見他長長嘆了一聲。

杜泠靜抬頭向他看去，水面照映星落在他半垂的眼眸里。

不道了一句。

“惟石不必嘆息。古往今來最是煙雨蒙蒙、煙柳畫橋的江南，都在文人墨客的筆下，在他們的文章和詩句里。”

聲笑道，“你早已領略過了。”

的聲音就如今夜池中春水一樣浸潤而溫，男人怔住，低頭看去的眼睛，眼眸里含著溫的笑意，眼眸里唯獨映著的影子，是他。

陸慎如靠近臉側，細細看著。

“泉泉，終于舍得跟我說兩句話了。”

話？杜泠靜簡直愣住，原來這就是他要的話？這算什麼話？

實在是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如何作想，是弄不明白的，而他已低頭，吻上了說了話的上。

春風拂過窗欞，杜泠靜沒有回避，主仰了仰脖頸。

雖然他與只是圣意偶然的合，但差錯的際會下，能如此坦誠相待，互相不瞞不疑，已是人間難得。

……

日子一進到二月，便離著春闈沒有幾日了。

杜泠靜同馮巷一道修好的這套兵書，趙掌柜著人當先印了一套出來，送到了侯府。

杜泠靜仔細翻了翻，刊印清晰，容詳實，左以圖例。

更重要的是，這套書其實不是看重的，是某人陪分揀收來的書時，挑出來贊了幾句的。

他還不曉得已給他修好印了出來，杜泠靜準備讓人送去他外院遠岫閣，但想了想，干脆自己過去一趟。

不料還沒出門，菖過來跟道，“夫人，六爺到了咱們澄清坊老宅里，正請您過去一趟呢。”

杜泠靜聞言目疑問。

六郎在京中有宿，眼下春闈沒兩日了，他去澄清坊做什麼？

文章都替他看了，前幾日他就要見，讓往紅螺寺去一趟。

料想若突然去紅螺寺見六郎，某人必不高興，便就沒去。

今日六郎怎麼來了澄清坊？

“他有何事？”

菖撓頭說不知道，“六爺沒說。但馬上就要闈考試，是不是與此有關。”

杜泠靜也猜可能和他的春闈有關，科考是大事，三年才考一回。杜泠靜不能怠慢，只能放下手里的書，換裳去了趟澄清坊。

可到了澄清坊杜宅，他竟然不在，卻讓人來請，“六爺請夫人往枕月樓走一趟。”

杜泠靜來都來了，只好去了不遠的枕月樓。

然而到了枕月樓，卻見樓上雅間當中，蔣楓川在同人吃酒。

對面就坐了一個人，杜泠靜沒立時走進去，從門看了一眼，訝然挑眉。

對面坐著的，是皇城西苑，專司宮宴伺候的一位年輕太監。不巧杜泠靜在年前的宮宴上，見過他兩回，怎麼這會被六郎請到了枕月樓里？

不知他這是鬧什麼名堂，倒是雅間里的蔣楓川，早將那年輕太監，酒灌得差不多了，但他自己卻沒醉，見終于來了，就在門外，他向那太監問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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