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陸侯一甩袖子，撇開這位看熱鬧的閣老，當先一步邁進了大殿里。

今日朝堂并無大事，會試結束，閱卷要到二月中旬，之后便是皇上到場的殿試。

有員報上今歲春闈的考生比往年還要多一，“皇上必能得才俊如云。”

皇上才俊，更青年才俊，此刻點了頭，點了人安排好之后的殿試。

“朕必是要親自考較的。”

陸侯聽了一耳朵春闈之事，出宮便了崇平，他道蔣楓川考前還不忘弄鬼，必是考不上，早日攆走。

“他要是不走，把打斷！”

崇平：“……”

他要是真把蔣六郎打斷了，侯爺和夫人再別想和好了。

但崇平未及回應，有宮人從后面追了過來。

“侯爺，貴妃娘娘有請。”

*

毓星宮。

陸慎如到的時候，廊下無人吹笛。宮人說慧王殿下跟先生讀書去了。

男人頷首，卻看見小外甥寢殿門口掛了一串海貝風鈴。

他目不由定住。

那是時的，他舍不得送人，卻還是令人從青州取了來，親自一點一點拭干凈，送到了宮里。

“殿下喜歡？”他問。

宮人連道喜歡極了，“殿下總說，侯夫人將東邊的海風帶到了京城。”

這話說得男人心下一。

確實把干凈清爽的海風，帶到了這污濁不堪的京城，只是……

他目在風鈴上停了半晌，直到有人來請，說娘娘在后面的涼亭中。

陸慎如轉去了后面，進到涼亭。

“娘娘有何事？”

陸懷如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眼下泛青，便知道不知幾夜沒睡好了。

竇閣老都不能令他至此。

可見自己做的孽，最是難捱。

徑直道。

“你把靜娘放出來。”

然而話音未落，男人轉頭就走。

陸懷如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姻緣之事，早已看了。此生不會再有自己的良緣，卻不希弟弟，把好不容易得來的心尖上的人折騰走。

話音追著他背過去的影。

“就你這石頭一樣的臭脾氣，沒人愿意同你和好。”

第59章

“就你這石頭一樣的臭脾氣, 沒人愿意同你和好。”

陸懷如都把話說到了這等份上，卻見某人真如石頭一樣，果真油鹽不進, 只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踏出了毓星宮。

貴妃捂了心口, 邊的宮人孟姑姑連忙端了溫茶過來, “娘娘萬萬莫同侯爺置氣，侯爺脾如此，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好在他也是傷不了侯夫人的。”

話是這麼說不錯，但把人家關在家里算怎麼回事？滿京城里打聽打聽, 誰人把自己的娘子鎖在家里？

陸懷如道，“明日再把他進宮里來！”

發了話下去, 想著明日要把他摁在殿里，好生跟他分說明白，趕把人家放出來。

誰知翌日下了朝，跑去傳話的宮人打了個來回, 什麼人都沒帶回來, 苦著臉回稟。

“娘娘, 奴才照您吩咐，請了侯爺來毓星宮, 但侯爺本無有理會，徑直打馬、揚長而去了。”

這話說得, 好似弟弟那冷峻不化的神，都出現在了陸懷如眼前。

陸懷如眼前當真晃了一晃。

“娘娘！”左右宮人連忙上前扶了。

好在貴妃還年輕, 不至于真氣到倒了地。

只是遠遠看去宮外永定侯府的方向——

這臭脾氣，爹娘不在，還有誰人能管得了他？！

*

積慶坊, 永定侯府。

他晚間又回到了正房里。

杜泠靜得了年嘉傳的信，說已經把事同貴妃娘娘說了，貴妃娘娘當日下朝就請他進了宮，想來杜泠靜很快就能被放出來。

可這前后五六日了，日子一腳進了三月里，他還是本不許出門。

可見是連貴妃娘娘，也本管不了他。

此時杜泠靜見他回來，就要睡去西廂房里去。門還沒出去，就被他握住了小臂。

“你六天六晚，都沒同我說一句話了。”

從他讓嬤嬤熏香那晚之后。

可他把關在家里不放出去，連娘娘都奈何不了他，就如同他在朝堂里呼風喚雨，連竇閣老都不能下他一樣，他想怎樣就可以怎樣。若是慧王殿下上位，那麼普天之下，更是任他予取予求。

但長在別人上，不同他多說一個字，他還能撬開的不。

越發繃雙不言語。

一臉的冷淡，似河冰墜在心口之上，冷得令人心口了又。

但不說話，他有什麼辦法能強迫開口，只能將打橫抱起，將困在床榻里面。

帷帳之間，迫與他共枕同眠。

……

次日他去上了朝，宮里卻來了人，是貴妃娘娘邊的孟姑姑，自未嫁前就伺候的人。

孟姑姑對侯府自是門路，但侯府如今的主人已經換了人，孟姑姑毫不托大，不不慢地在外等待。

杜泠靜卻沒想到娘娘派了孟姑姑來，連忙換了裳往前廳迎接。

甫一到廳里，就明白了孟姑姑的來意。

貴妃娘娘讓人賞賜了好多東西下來，打了慧王殿下尤那海貝風鈴的名義。可這些什價值遠在風鈴之上。

娘娘不是道謝的，是實在拿自己的弟弟沒有辦法，來“道歉”的。

杜泠靜當不得，孟姑姑卻讓只管謝恩領下，接著遣了人散了，單獨從袖中取出一來。

“娘娘說那些都不當什麼，侯夫人也不缺這些金銀珠寶。但娘娘只盼夫人這些日子能稍稍開懷些，拾起從前的手藝，給夫人打了條絡子。”

話音落地，杜泠靜嚇了一大跳。

連忙站起了來，“怎敢當娘娘為我打絡子？！”

這事若說出去，當然是沒有規矩的事，但孟姑姑卻道。

“娘娘已經打了，夫人就手下吧，侯爺脾氣確實……唉，只盼夫人別太計較。”

杜泠靜心里明了。

絡子其實不是給打的，是為了娘娘那沒人奈何得了的權臣胞弟。

娘娘也是心之人，同某人真是不一樣。

杜泠靜只好接在了手中，收了過來，要叩謝，又被孟姑姑扶了起來。

那是一條水綠的長绦子，可以系在腰間，也可懸于邊。疊放在一起時，只覺制法繁復靜，是杜泠靜完全不曾見過的，但讓那绦子垂下來，卻如同流水自腰間流淌而下，猶如山澗里的飛瀑一樣。

杜泠靜怔然，“娘娘手藝巧奪天工，對泠靜亦是太過垂青。”

孟姑姑笑道，“娘娘只盼夫人能開懷些。”

道這種技法本就有祈福之意，“娘娘讓夫人不必放起來，時常戴著才好。”

說著又從袖中取出一條绦子里，“其實還有一條，是娘娘順手，替侯爺也打了。”

但相比方才那條如同流水一般的绦子，這條給某人的，卻黑不溜秋，且用了線，在尾出團了一條黑團。

杜泠靜看得迷糊，孟姑姑清咳一聲。

“娘娘也是氣到了，打了條發了黑的石頭的绦子給侯爺……”

發了黑的石頭……

杜泠靜抿住雙，才將不該有的笑了下去。

連忙岔開話，贊了貴妃娘娘的紅，“想來娘娘時常為皇上和小殿下些針線。”

說去，不想孟姑姑沒有接話。

孟姑姑道，“娘娘確實善于紅，尤其擅這種極其復雜的绦子，宮里的針線局里，會做這等絡子的人也沒幾個。”

但說打這種绦子太過費心神，“娘娘尋常也是無暇，多年未做過了，尤其自雍王殿下離宮別住之后……”

孟姑姑說到這，不再繼續，只輕嘆了一聲。

杜泠靜多了解一些。

雍王自他生母邵氏去世后，兩三歲就跟了剛嫁了殷王的陸懷如，一直跟著長大，從一個步子蹣跚的小兒，到漸漸長年。他不會記得生母邵氏，但一定記得將他養大的陸懷如。

可最終，母子還是生了嫌隙。

關于宮里眾人的事，杜泠靜也是一知半解，恐怕除了當事之人，以及“無所不能、無所不通”的陸侯，旁人都不能知曉全貌。

好似陸懷如當年嫁進殷王府的事，彼時杜泠靜正隨父親在京中，算是親見了此事，卻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正是弘啟十四年，永定軍被困關外，韃靼突然要與朝廷議和，朝中文武就主和還是主戰，幾乎要在朝堂上大打出手。

彼時先帝的三、四、五皇子皆南下代先皇祭祖，并不寵的殷王也就是如今的皇上，未能同行，留在了京中。

但先皇因文武之間主和還是主戰爭論不休，他亦無法決斷，竟急火攻心病倒。這等時候，幾位爭儲的年長的皇子皆不在，只能領殷王臨時監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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