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須臾的工夫,他臂上傷新生的,因那氣力十足的一箭,徹底崩裂,染滿了肩頭。
再也未必能中了,只會傷的更重。
陸慎如亦知,肩頭的傷,還是給了那九王繼續逃竄的機會。
他手下攥。
不過此人中他這一箭,已是逃不了了。
何副將請命前去追擊,他吩咐,“不急,務必活捉!不要令他喪命。”
說完,崇平只見他肩頭滴滴答答落下來,急急護他回了城。
不到一個時辰,那埋伏的韃靼部族被剿滅殆盡,關軍大盛,但何副將去追韃靼九王還未回來。
陸慎如料想他是跑不了,但想要活捉,恐要費些工夫。
不過他肩頭的傷,一連來了三個軍醫,都面難看。
“侯爺那一箭實在是太過厲害。”
陸慎如拉弓搭箭的時候,本沒想許多。
可此刻三個軍醫都道,“侯爺之前剛長出的全部撕裂了,甚至裂得更深,止都頗為困難,侯爺恐怕要靜養至月余。”
陸慎如回頭看了后肩一眼。
難怪有點疼。
但他哪有月余的工夫靜養?
京中還有許多事,而且娘子獨自在京,他心里總不踏實。
他只道,“先把替我止了,其余的之后再說。”
邊關軍醫在他面前不敢多言,只能連忙止,他又轉而了崇平。
“我傷口撕裂的事,回去不要告訴夫人。”
崇平應下,他又問了一句。
“家中可有夫人的消息傳來?”
“暫時還沒有。”
沒有消息,或許是好消息,陸慎如略松口氣。
三個軍醫又折騰了一陣,終于替他止了,包扎了起來,侍衛拿了干凈衫給他換上。
他眼角掃過,“我領兵作戰,何時穿過新?”
他領兵作戰貫穿合的舊在里,從不穿新。
那侍衛聞言這才發現自己手里拿了件新,崇平立刻上前,“誰人將新放到侯爺箱籠里?”
走之前他吩咐過只取舊,突然出現件新,令人驚詫。
陸慎如亦皺了眉,侍衛卻突然想了起來。
“回侯爺,這是夫人放到里面來的,應是夫人從廟里給侯爺求來的平安。”
陸慎如意外了一下,“夫人……”
但他旋即意識到了什麼,定睛看向那侍衛。
“夫人是何時將此放到了我的箱籠里。”
侍衛記得清楚,“就是您出京那日下晌,您在遠岫閣小廳里待客,夫人彼時進臥房放了裳,后在臥房又停留了些時候才離開。還吩咐屬下,因著放的是平安,先不要告訴侯爺。”
崇平還不知是何況,但陸慎如怔在了當下。
他在小廳見蔣楓川的時候,就在臥房當中?
小廳與遠岫閣臥房連,能聽得見里間的話語聲。
可在遠岫閣許久,彼時什麼也沒說,他還以為只是剛從寺廟里回來。
肩頭扯斷的傷口越發疼了起來,漫向心口。
所以什麼都聽見了,但是什麼都沒說,為什麼沒說呢?
他腦中有些混起來。
就在這時,外面有侍衛前來,接著有人傳信。
“侯爺,京中府邸來了消息。”
崇安的消息。
陸慎如心口一跳,連著肩上的痛,令他心慌了幾分。
都聽見了,而不發的原因,是不是想等他不在京城,然后離開?
他不想聽到這個消息。
但等來人上前,回稟了他。
說夫人心緒極其不佳。
說夫人近來見了幾乎每日都見蔣解元生前的舊友。
說夫人,想回青州。
話音落地,陸慎如閉起了眼睛。
頭有什麼發阻的,就死死梗在他頭。
肩上的傷終于漫進了他的心頭里。
他終于知道為何忍不發了。
方才有一瞬,他還以為怕他上了戰場會分心傷。
原來不是。
只是想等他走,再回去的青州,去尋的三郎!
陸慎如手下攥得噼啪作響。
他忽的起,再不管那傷口好壞,直接穿起了裳。
他吩咐了寧夏副總兵,“抓到那韃靼九王,給我送到京城去!”
說完,大步就往外去。
寧夏眾將皆吃了一驚,副總兵連忙問。
“侯爺這要回京?何時啊?”
男人沒回,揚鞭打馬出了寧夏城。
他用三天的工夫將西安諸事安置完畢,接著再無休歇一日,掉馬向東,直奔回京。
原本撕裂的、要靜養月余的肩上,再沒有了任何修養長出新的的時間,他只用厚厚的布帶纏住不斷滲的。
他在馬背上,只向京城的方向看去。
就這麼想回青州,不過就是因為蔣竹修埋在青州。
“你只想回去找他,可曾想過我?!”
*
京城。
杜泠靜在侯府每一夜都睡不下,只能暫時住去了澄清坊。
崇安攔不了此事,只能點了人手將澄清坊圍住。
京城的暑熱已經很重了,杜泠靜睡不好也就罷了,連飯都吃不下,尤其近幾日,隨意吃上幾口,就不免想吐。
算著距離侯爺回京的時日,說還得半月。就先在澄清坊住些日子吧。
住到了與父親舊時一起住的中路廂房里。
東路是侯爺剛剛為擴出來的嶄新的一路宅院,而西路則是三郎在家中暫住時,住過許久的地方。
澄清坊雖好,是自己的家,但被夾在了東路與西路之間,腳步既沒能輕易踏西路,也沒敢隨便進到西路。
又想了些法子打聽了關于三郎的舊事,還是無解。
秋霖來勸了,“既然是自盡,夫人就當作三爺是自愿的,不行嗎?”
自盡當然是自愿的。
但平靜地赴死,和痛苦地自戕,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
“如果三郎是萬般無奈之下,悲苦地選擇自殺,我豈不是在自欺欺人?”
在三郎的無奈悲苦之上,還繼續裝不知道地與侯爺在一起,那麼三郎的死算什麼呢?
而心中郁郁不得解,心下為三郎悲哭,這對惟石來說又算什麼?
都不公平。
唯有弄清楚三郎自盡的原因,才是對兩個人都公平!
出不了京城,只能派阮恭替回了一趟青州。
杜泠靜獨坐在父親的正房的廊下,艾葉端來了涼糕,看了一眼,胃里就一陣翻騰。
“夫人不吃東西怎麼?要不要找大夫瞧瞧?”
但杜泠靜搖頭。
秋霖知道的心思,突然想到什麼。
“活人不解的事,夫人何不問問過世的人?說不定夢可解!”
杜泠靜一愣。
三郎剛過世的時候,思念疾,在勉樓的書中看到一夢的法子,便穿了素靜的白,在房中擺了與他相連之,晚間謙筠真的曾夢幾回。
太久了,久到好像上輩子的事。
杜泠靜差點想不起來了。
素來不太信怪力神,但走投無路之際,似乎唯有一信。
從中路走了出來,東路院門開著,里間新種的夏花絢爛,默默看了幾眼,終是轉去了西路院中。
西路如春,連這樣盛夏的季節里,也還留存著幾分春日的清涼,謙筠在京的時候,住在西廂房里,從側邊過去就連著后院的竹林。
秋霖翻遍的箱籠,翻開侯府針線上為夫人做的如花般絢爛多彩的裳,才在最下面,翻出一套白素。
杜泠靜換在上的瞬間,站在西路西廂房里,已覺似乎有悉的覺停在手心。
三郎剛過世的時候,幾乎日日都如此,穿上素,染了竹香,只覺好像有人緩緩出他并不健壯的手臂,但他手臂修長,亦能將完全抱進懷里,給平靜與安心。
此刻竹香亦在漫散,站在西廂房里,不喚出了聲。
“三郎……三郎!你聽見我的聲音了嗎?”
房中無人回應,但眼淚已經流了下來。
“三郎,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要選擇這樣一條路?”
著哭泣,著問出聲。
但天還沒黑,他注定無法夢,也注定無法解答。
但眼淚不曾停住,抱進了自己的肩膀。
然而就在此時,外間突然混了起來,吵雜的聲音傳到房中,打了室安靜的竹香。
杜泠靜還沒聽清是發生了何事,卻只聽到一個悉的腳步聲,每一步都重重踏在心上,直奔門前而來。
愣住,下意識快步往外迎去。
是侯爺……他回來了!
傷沒有?!贏了沒有?!
但走到門前,忽然看到自己這一白,瞬間意識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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