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所言，不無可能啊……”

真有可能是父皇棄他，而后悄然離去！年眸震。

但竇閣老又道了一句。

“即便如此，皇上已然傳下詔書給殿下，陸氏擁立慧王，又擁兵在手，怎肯善罷甘休？”

他道。

“眼下境況，殿下孤立此地，若是無有作為，老臣說句難聽的，只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陸氏為刀俎，他們為魚。

“殿下想要護住自，亦需要引兵馬前來。”

引兵馬前來，就意味著他與陸氏的這場廝殺，走到必不可免的地步了……

年還是個量尚未長足的男孩，他抱臂坐在闊大空的圈椅上。

深深低頭沉默。

*

田莊。

杜泠靜見到崇平前來，先將自己知曉的一概事宜，都同崇平說了來。

“……這些事，侯爺知不知道？”

崇平連道侯爺都知道了，“只是杜閣老一事，侯爺應該沒有料到。”

杜閣老竟是皇上令魏指揮使，神不知鬼不覺除掉的。

崇平亦驚訝。

而他低聲，將侯爺得了封后詔的事，告訴了夫人。

杜泠靜昨晚沒有睡下，將這些事來來回回思索了一夜。眼下聽聞陸惟石也有詔書在手，不地搖頭。

“兩道詔書，傳兩邊，如今皇上更是不見了……”

杜泠靜想到他殺父親的事，皇上想要見不到父親，可以有一百種方法，卻選了最私的一途，暗地殺人，明里還惋惜不已。

彼時剛登基不久，就能用這等手段，如今他傳召兩方，又想做什麼呢？

了崇平，“你既然來了，我們回京吧。”

然而開口說去，卻見崇平支吾了一下。

“夫人，這并不著急……”

杜泠靜一怔，“何意？”

反應過來，抬眸看了崇平。

“他不想我回去？”

崇平但見夫人抬眸看來，心下就是一跳，接著聽聞夫人輕聲問了這句，連忙解釋。

“侯爺怎麼會不想夫人回去？只是眼下的形太過紛。”

彼時侯爺聽聞夫人被劫，臉都變了，恨不能親自出京去尋夫人，接夫人回家。

但侯爺聽聞侍衛傳回來的話，卻沉默了幾息。

“就讓先留在蔣家吧，也算是個安穩的去。”

……

此刻，崇平把話同杜泠靜說了。

“侯爺亦念著夫人，只是眼下形，夫人留在此更安穩。侯爺調了大批侍衛前來守護夫人安危，必不讓夫人一一毫傷害。”

崇平后面說得這些，杜泠靜都聽不見了。

只想起了那晚，見他從祠堂出來，他牽去了前院，說起了他的名字。

他說那名字是老侯爺取得，卻不是為他自己，而是為了警醒整個陸氏。

慎終如始。

陸氏是保家衛國的忠良，不是起兵禍國的佞，決不可為一己私擁兵篡位，攪得天下大，民不聊生。

他說若有那日，第一個來剿他的就是靖安侯府周氏，而天下各路人馬，均可起兵攻他。

然而他還是道。

“眼下四海安泰，多麼難得，如果潛藏在朝中那人，非要走到禍的地步，用私手段擾朝綱。”

“若到那一步，我不得不起兵，即便是臣賊子，我陸慎如也當了。”

“即便是被天下群起攻之，不得好死，我也只能走這一條狹路！”

那晚的庭院寂靜無聲，杜泠靜說不清自己為何，驟然落下淚來。

杜泠靜只想到他還曾想去江南。但局已令他無暇去他的江南，真到了他所言的地步，江南連他夢中都不再存在。

那晚的悲，融在眼角的清淚里。

但此時此刻，杜泠靜緩聲問了崇平。

“所以，他不肯接我回去，是要兵了，是不是？”

崇平一默。

杜泠靜遙遙往京城的方向看去。

隔著數不清的道路田野草林，什麼都看不見。

可卻仿佛看見他孤一人，立在那宮城高聳的城樓之上。

他是擁兵在手，可天下兵馬卻都揭竿而起，從四面八方向他殺去。

“夫人，事到如今，竇閣老與雍王一定會用立儲詔書，引地方兵馬護駕，更往京城而來。侯爺已然別無他選了。”

“侯爺亦十二分地思念夫人，卻只能等一切平息之后。”

等一切平息之后。

杜泠靜鼻頭酸難忍。

他一旦起兵，天下必群起攻之，他贏了，也是擁立帝，謀朝篡位，而他輸了，只有唯一一種可能。

那就是他陸慎如被天下唾棄，首異。

*

京城。

宮城之中，陸慎如一連吩咐了許多事下去，快馬從皇城之下向四面八方飛奔。

男人負手立在高聳的宮墻之上，隔著綠樹護河，看到了積慶坊里的永定侯府。

侯府亦在綠樹掩映之下，看不清楚，可他卻一眼瞧見了那最高的漱石亭。

他們曾在應他之后，于漱石亭中赴他的宴請，亭外落了雨，他道一句“別沾雨”，抱著一路去到他們的新房。

后來，又是漱石亭，看向他的臉泛了含的紅意，聲開口，“夫君真是英俊，世間可比擬的男子，應該沒有了。”

那是他聽過跟他說得，最好聽的話。

……

今晚的漱石亭，燈火昏暗，侯府寂寂，已不在家中了。

但不在他眼下也好。

男人微微閉眸。

這樁姻緣是他強行求來的。

他知道喜歡蔣竹修，遠勝于他。

曾給蔣竹修打過那麼多绦子，但說要給他做的腰帶，他估計是等不來了。

只是若有一天，他也死了。

“泉泉，可否會似思念你的蔣三郎一般，時常想起我？”

男人輕笑低語，低啞的嗓音，著暑熱未褪的夜風之中。

他自言自問，問出口，忽又笑著搖了搖頭。

“時常想起恐怕是難了。”

蔣家庇佑，也會回到喜的竹林與竹香里。

他笑，“若能看在孩子的份上，偶爾想起我兩分，也就夠了。”

他奢什麼呢？嫁給他，本就是他強求來的。

……

有人亦上了高臺。

貴妃陸懷如仰頭看向弟弟。

弟弟孤立著，目不曾離開侯府半分，不知在說什麼，自言自語，又自嘲地笑笑。

陸懷如微微抿。

他在想念他的靜娘吧，但卻沒舍得把靜娘接回來。

石頭一樣的脾氣，也會喜歡一個姑娘，為了等，等了一年一年又一年。

終于，他等到人家眼里有了他，愿意與他攜手過完這一生。

但他卻為了自己宮中的胞姐，年的外甥，還有如山一般在他肩上的重任，就被釘在了這皇城里，釘在了這高位上，再無法。

陸懷如眼眶一熱，默然看向自己的弟弟。

“惟石。”

他轉過來。

“娘娘何事？”

“我想見逢祺一面。”

話被吹在城墻上的風里。

男人一滯。

“娘娘想見雍王，這怎麼可能？”

*

行宮。

皇上的蹤跡如同憑空消失一般，怎麼也找不到了。

行宮群臣人心惶惶。

竇閣老依舊大多時候都沉默不言。

年皇子也將那些聒噪的人，都拒在了門外。

他心下紛地翻著寢房中的書，翻著翻著，竟然翻到一本給小孩子啟蒙的史冊。

他拿起那本啟蒙書，多翻了幾頁。

給他啟蒙的，是貴妃娘娘從永定侯府請來的余先生。

余先生最是耐心，將其書上這些歷史典故，怕他聽不懂，就掰碎了嚼爛了，編小孩子才能聽懂的話，告訴他。

他某次課后，突然問了余先生一個問題。

“先生講的歷史典故里，緣何有許多皇家兄弟手足之間的打殺？聽著駭人。”

余先生聞言一愣，又嘆一聲。

“皇權之下，天家難有手足真。”

可他卻聽著更加害怕。

他也有弟弟了，不是逢祥，而是娘娘剛生下來的小四弟，逢禎。

他驚怕地問先生。

“先生，我與小弟不會也如此吧？”

先生一聽，連忙擺手。

彼時太子大哥尚在，但先生卻告訴他。

“這不會。娘娘視殿下如己出，殿下在娘娘前長大，與小殿下最是親近，必然兄友弟恭。”

他心里安實了一些，只是帶跑回了娘娘宮里，一眼看到娘娘就站在殿前的庭院里等著他下學，他如燕飛起來一般，就撲到了娘娘前。

那日，他不知怎麼突然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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