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這條逝去的生命就是這個下屬沒能救下來，他到自責，一直等著要跟遲宴澤聊幾句。

遲宴澤很後悔為什麽當時自己在另一個地方下雲梯，去救別人，把這個死角分給了下屬。

如果是他親自上，應該能救回來的。如果他可以將自己分兩半用的話。

遲宴澤卻許久都不從更室走進來，他經常這樣，救援的時候，只要一條生命沒救回來，他就會陷深深的自責，其實今晚他們已經很盡力了，消防隊不敢進的火災重災區，他們都下空降兵去了。

遲宴澤就是第一個沖進炙熱火舌裏的。但是剛落地，後續炸就發生了，他差點沒被易燃易□□炸傷。

“遲隊，是那個技員不聽我的話，他太害怕了，不敢越過棧道，朝我走來。我都是照規矩辦事的。”下屬也很懊惱，但在遵循了所有的救援原則下，這真的談不上是他失責。

遲宴澤聞聲後，滿目通紅的回頭，下屬被嚇了一跳，他竟然看到拽得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雙眼染淚。

“遲隊，你怎麽了？”下屬問，他不曾見過遲宴澤如此緒失控。

以前對于所有事，遲宴澤都是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

再危險的任務他都沖在最前面。比如今晚。他已經沖得很猛了。

今晚這個群衆沒被拯救出火海，確實很憾，可這也是無法更改的事。

有的時候，人有，險卻無。

“沒事。我先回去了。”遲宴澤抹了一把臉。他本來要沖澡換服的，但是他都沒心思了。

他現在心緒很複雜，他只想聽到周檸瑯的聲音，見到周檸瑯的人，將抱在懷裏，再也不讓從他邊逃開。

*

坐到車上，遲宴澤拿手機給周檸瑯打電話，沒打通。

他打給烏青。

烏青接了，告訴他周家前幾天出事了。周檸瑯的母親嚴卉進醫院做手。

嚴卉強烈反對跟遲宴澤在一起，要周檸瑯馬上回京南去照顧要切除膽囊的中年母親。

“遲宴澤，怎麽了？”烏青聽出遲宴澤說話聲音帶沙，是帶著哭腔的沙。

烏青今晚也看了新聞，知道遲宴澤去救火了。

“你傷了？”烏青焦急的問。

“沒有。”

“那怎麽……”

“烏青，你想聽笑話嗎？我給你講一個。”男人苦沙啞的聲音傳來。

“嗯？”烏青不明白。

“就是有一個人喜歡了我十年，快十一年了，我居然到今天才發現……”男人吸著鼻子說，連呼吸一下都到疼，“而且還是別人告訴我的，居然不是告訴我的，來了我邊那麽久，我卻從來都沒發現我後來的人生全部都是被改變的……”

“遲宴澤，你怎麽了。你不要嚇我，你剛出完任務，是不是心理沒調整過來？你沒傷吧？”烏青很心疼自己的偶像。理解，他們從事的職業就是會讓他們承巨大的心理力。

“知道嗎？周檸瑯喜歡了我十年。我能有今天，都是給的。如果沒有，我大概就是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吧，整天只知道吃喝玩樂的行走。”靜了一下，遲宴澤對烏青說。

“檸檸喜歡了你十年……這……”烏青還以為他們頂多是從大學時候開始的。

“烏青，幫我個忙好嗎，替我告訴，我遲宴澤此生一定要娶到周檸瑯，不娶不休。”

男人篤定又傷的口吻，在暗夜裏宣告。

*

電話很快斷了。

烏青邁步，去軍總醫院的住院部，找周檸瑯。

嚴卉在那兒住院，剛接完微創手，其實膽囊炎是小病，只要做微創手就行了。

嚴卉早就發現自己有膽結石，卻挑在這時候做手，是為了把周檸瑯從京北回來，不讓跟遲宴澤繼續在京北親親我我的搞複合。

烏青進了嚴卉的病房，見到做完手三天了，神很好，周檸瑯還沒開始正式上班，便來給嚴卉守床。

見到烏青來，周檸瑯起歡迎。

烏青跟嚴卉寒暄了幾句，詢問了後康複況，然後使眼將周檸瑯從病房裏出來。

“怎麽了？”周檸瑯問。

“你搞什麽呢？你跟遲宴澤怎麽了？你從京北回來，是不是又跟他鬧別扭了。”

“我媽反對我們。他家裏也反對，所以就……”周檸瑯好像已經釋然了，不像以往那樣不大方了，直接就回應了。

“他今晚出危險任務你知道嗎？”

“知道。”周檸瑯掛了一下耳邊的頭發，走的時候，在他的車上掛平安符了。

去京北之前，曾經在京南的古寺裏虔心給他求了護符，去京北就是想看看他，把這個給他，因為他現在從事的職業真的很危險。

今晚看新聞知道他出危險任務，一直在刷相關新聞，看到他們飛行救援隊的人都平安無恙回歸基地的後續進展才放下心來。

“他還告訴我。你暗了他十年，他今天才發現。”烏青嘆氣。

“嗯？”周檸瑯訝異，“他為什麽要這樣說？”

“他說他的人生都是你給的，他有今天都是因為周檸瑯，這輩子他非要娶到周檸瑯，不娶不休。”烏青盯著周檸瑯瞬間填滿意的眸子說。

“……是嗎？他真這樣說。”周檸瑯緩緩的應。

“檸檸，你真喜歡了他十年？”

“嗯，快十一年了。”周檸瑯靜靜的回答。

在這漫長的十一年裏，敏稚的已經變得堅定了，再也不怕被人評頭論足了。

在這十一年裏，喜歡著遲宴澤，經歷了所有的人世沉浮，并且忍耐著跟他告白。

如莊靖方所說，遵守規則，嚴加忍耐的孩子才是最值得被欣賞的孩子。周檸瑯就是這樣的孩子。

“那你為什麽還要離開他？”

“我跟他差太多了，不止是格，還有出，其實一開始就不該去他邊的，不去又不死心，心裏又一直想著念著，甚至還為他考了北清大，離開老家去陌生城市上了四年的大學。”

周檸瑯如今說起來，都釋懷了，就讓全世界都知道，周檸瑯為了遲宴澤做的傻事好了。

“現在，終于都知道了。以前的我有點像賭徒，不上牌桌不甘心，以為會贏，坐上去之後，一直輸，輸到不得不下桌。”周檸瑯微笑著說出自己的心境。

“檸檸，你太傻了，喜歡他那麽久都不告訴他。這不是賭，這是在玩弄他的心。”

“青姐，都不重要了。我已經回來了。一切都會回到原來的模樣。”

“不，檸檸，你跟遲宴澤會在一起的，你們會結婚，會生孩子，會幸福一輩子的。”烏青忍不住為這兩個人了眼睛。

周檸瑯竟然喜歡遲宴澤十年了，并且不讓任何人知道，藏匿心事這麽漫長的時間。

暗遲宴澤的這十年都是怎麽過的。

暗是多偉大的事啊，喜歡一個人，在時間的鬥轉星移裏，在人生的喜怒哀樂裏，一意孤行的喜歡著對方，卻從來不告訴對方，所有的苦難忍都自己一個人獨自品嘗。

等到對方知道這一天，彈指已經是十年的時間了。

人能擁有多個十年呢。

*

暗夜高速路。

G500上的一個紅三角形平安符隨著車窗灌進來的風吹。剛結束任務的遲宴澤不做片刻休息，強打神開車回京南。

他爺爺遲鶴雲的宅子裏，放著周檸瑯寫給他的書，還有周檸瑯送的CD唱片。

那年，從理縣回來，叛逆的他跟父母還是一直吵架，跟他們不能共于一個屋檐下，他住在遲鶴雲的老宅裏，當時從理縣帶回來的那些行李都放在哪裏。

其中就包括了那封水洗書。

遲宴澤抵達的時候，是清晨七點，京南在下雨，快要秋了。

不眠不休的開了整晚夜車的遲宴澤奔進當初年的他住的房間，找出那封書。

十六歲的周檸寫給十八歲的遲宴澤的書。

等到手上的青春都所剩無幾的這天，遲宴澤才發現，周檸瑯的青春原來全是他。

遲鶴雲在院子裏逗鳥，見到衫襤褸，一臉是灰的帥小夥開長途車從京北回來，差點沒把他認出來。

怎麽就剩下一雙眼睛可以看了，上其他地方都沒法看。髒得不行。

辯出他這是剛從基地執行完任務，連作戰迷彩服都沒換下，就一路狂奔來了。

“怎麽了？阿宴，這是天要塌啦？瞧你急的。”老者問。

“找個東西。”遲宴澤到了書房裏，翻箱倒櫃，終于在一本宋詞本子裏找到了那封書，疊在深藍的信封裏，信紙早就泛黃了，藍的鋼筆字跡淡得快要從紙頁上消逝了。

可是一字一句讀來，卻還是發他深省。

全是十六歲的提筆為他寫下的堪稱麗詩句的句子。

「遲宴澤：你好，你還記得赫的Cello Suite No.1 in G Major，BWV 1007大提琴曲組曲的序曲嗎？

就是你拉起來充滿了顆粒的那首曲子，調子悠揚得會讓人忍不住聯想起浩瀚星空。

歐老師家花臺的小茉莉盆栽開花的那天，我們一行十幾人被困在他家裏，沒法離去。

你淺顯的教過我怎麽拉，可是我後來還是總是拉錯音，我習慣的要用半弦，走降調。

大概是因為這樣，所以你對我這個生乏味寧靜的人從來都沒有什麽印象吧。

就是那個臺風天，我看見你冒著臺風暴雨，出去幫街口擺攤賣煙的老收拾櫃臺，幫把煙櫃推回住的地方。

因為年邁的腳不方便，你幫把煙櫃推到住的老小區樓下，還耐心扶上樓去，一階一階的臺階，總共是五樓，我仔細的數了，一共有100層樓梯，不好，走一步歇一步，可是你都攙扶著，直到送回到的家。

他們說，遲宴澤每天都打架逃課，仗著家裏有錢有勢就目中無人，破罐子破摔，恣意妄為，完全就是個混混，子，流氓。他這輩子注定一無所，只能靠他家裏的錢游戲人間。

可是我不這麽認為，我認為遲宴澤是這世上最善良最有才華的人，是造主贈予這人間最傑出的作品。

遲宴澤的眸子裏閃著比夏日豔還要芒的，無時無刻，都讓我都為之狂熱。

每次心不好，或者到沮喪的時候，我只要想起遲宴澤的眼睛，我就會到在迷茫之中找到了方向。

你在理縣這個迷霧雨的小地方停泊的時間太久了，也許在陡峭的山道上縱馳騁是你認為的自由。

可是去浩瀚的藍天飛翔翺游，見更多的遼闊河山，將滿腔熱服務于更多的需要被你幫助的人，才是自由之上的人生意義。

遲宴澤，知道嗎？因為你，我的人生才不荒蕪。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

喜歡你總是氣說出的話，永遠帶著七分散漫，卻總不會缺另外三分的認真。

喜歡你偶爾揚出的笑意，談不上百分百的真誠，卻涵括了格外的深刻用意。

喜歡你時不時做出的所有善良的事，算不了是偉大，卻十足的滿足了那些正于困境的人的最恰好的需要。

喜歡你對音樂，對文學，對育，對賽車等各種事的才華橫溢。

喜歡你一傲骨，鋤強扶弱；喜歡你一腔赤誠，百折不撓；喜歡你一心堅定，勇往直前。

遲宴澤，如果可以，盡快回學校去參加高考好嗎。去做飛行員，去做更多有意義的事，去幫助更多的需要你幫助的人。

我堅定的相信，這個世界會因為有遲宴澤而變得更好。

遲宴澤，答應我，請像風箏一樣，從明天開始，就迎風飛翔，扶搖直上九萬裏，幫我領略天空的妙，把夢想找到，要過得更好。」

最末端的署名那一塊完全被水泅花了。

迷糊了一大團，當時的遲宴澤看了這封信，發現原來這世上有一種喜歡，不是要他做男朋友，而是要他去幫會天空的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