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京北的冬日天黑得很早。夜之後，老人便歇下了。

賀硯庭一如往常地親自到老宅接回家。

施婳彼時還對賀老爺子的囑托似懂非懂。

但今天見爺爺的狀況比前兩日更穩定了些，心也著實松快，回雁棲府的路上還將老爺子的叮嚀當玩笑講給他聽。

“你說爺爺是不是太瞧得起我了，讓我參加東大會倒也罷了，竟還讓我以後管著你點，也不問問你究竟讓不讓我管。”

賀硯庭原本倚著靠背，左手搭在膝上，右手時不時平板屏幕，正有一搭沒一搭地批示著公務。

座椅右側傳來妻子吳儂語的試探，他略一沉，繼而便暫且停下手裏的作，平板也被擱置一旁，腕骨微微施力，不由分說將人撈進自己懷中，冷白修長的手指不輕不重地了的下。

“噢，太太想怎麽管”

他嗓音低沉，角噙著淡淡笑意。

自從夫妻關系進展更為深之後，他明顯覺察施婳在他面前的子微微有些變化。

變得更活潑主，說話也更直白大膽了。

這些微妙的變化他看在眼裏，心下很是愉悅。

兩人相識于微，昔年有祖父祖母疼呵護的六歲小姑娘本就是活潑熱的格，而如今養清冷斂的，其實是多年寄人籬下的結果。

因為總是要看人臉，不敢表自己真實的喜好和緒，久而久之，真實的格逐漸被覆蓋。

換句話說，如今的變化，是更趨近于本真了。

他喜歡看褪去自我保護的僞裝，更輕松地做自己。

對于夫妻之間的試探拉扯，他更是只覺得有趣。

施婳坐在他大上，淺淺圈著他脖頸，無意識晃了下小，剔澄澈的眼一瞬不瞬凝著他，接著他的話尾繼續拋出試探的圈套: “你先說讓不讓管才行。”

賀硯庭清雋懾人的眉眼愈發浮出哂意，摟著一字一頓: “bb系一家之主，你話乜就乜。”

(寶寶是一家之主，你說什麽是什麽。)

男人喑啞磁的嗓音縱容又寵溺，偏生他的語氣還很認真，人覺自己不是被哄，而是被他發自心地珍視。

施婳聽得耳垂微熱，瓷白的面頰亦是無意識地泛起紅暈，坐在他上的子不可自控地。，腦子昏沉，整個人心猿意馬起來。

勉強才能定神，維持著面部表的冷靜。

不暗自腹誹，這只老狐貍真是越來越會了。

他雖然是男人，但并不似男人常見的枝大葉，相反甚至近乎心細如塵。

他像是從某個時刻察覺到了其實喜歡聽他講粵語。

于是總在說一些暗昧人的話時，毫無征兆地無切換。

他的音本就蠱，講粵語時便更甚，何況是從小聽到大的家鄉話，說不清的曖。昧親昵，勾得毫無招架之力。

然而還不等恢複清醒，耳珠便覺知一溫熱，男人的薄徐徐下，一字一句地蠱: “嗌聲老公，以後呢個屋企，你講乜都算數。”

(聲老公，以後這個家，你說了算。)

施婳被他蠱得大腦昏沉，胳膊地圈著他脖頸，終于意識到自己被哄騙，下意識想要從他懷裏出逃，卻被他雙臂紋不牢牢錮。

反抗無力，只能別開臉嗔他: “我先唔嗌……” (我才不……)

賀硯庭哄的話，是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

其實類似的要求他不是頭一回提了，昨晚相擁眠之前，的每一都達到了極致，在那個要關頭。

他將額頭與抵在一起，鼻尖著鼻尖，也是這般哄改口。

只不過那時，他聲音更啞，更令輕。

……

回到雁棲府，時間還早，施婳最近習慣了閑暇時間鍛煉提升質。

何況也不想太早回臥室，免得像昨晚一樣勞。

初雪那晚之後，歇了三天才算緩過來，而賀硯庭也只裝了三天，那三天裏他仿佛恢複了清冷寡的模樣，誰知三日後就本暴。

之後的每一晚都……

總歸，施婳這樣很喜歡窩在床上的習，最近漸漸都有些打怵躺在床上了。

賀硯庭聽說要去鍛煉，也沒表出任何意見，只徑自回書房辦公去了。

施婳熱之後正打算換泳，忽而又覺得自己刻意把賀硯庭晾在一旁多有點不厚道。

他最近非常忙碌，想必是因為今晚休，才空回家陪。

施婳其實也喜歡兩個人膩在一起，各自看書，共同看一部電影，或者……一起游泳也是不錯的選擇。

這個念頭初起，施婳拿出自己的泳同時，也順帶想要替他拿一件。

自從賀硯庭搬主臥以來，他的日常用品，乃至各季，都陸續也搬了過來。

主臥的帽間面積大得離譜，足以承載兩人日常所需。

但施婳這會兒翻找了半晌，愣是沒找出一條泳。

想著也許是沒收拾進來，放在其他房間了。

施婳推門出去，恰好見正在給走廊地毯除塵的游媽，便招呼了一聲，隨意問道: “游媽，客臥裏是不是還有賀硯庭的服”

游媽思索了片刻，答: “好像沒有了，客房前陣子已經收拾清空過，九爺的服都搬主臥的大帽間了。”

施婳覺得奇怪，主臥的帽間分門別類條理清晰，就連這樣不怎麽喜歡運的人，在運區域都備了幾套瑜伽服，健服，泳之類。

賀硯庭的健服倒是有找見，可唯獨就是沒有泳。

隨口應道: “可能是我沒看仔細，我再回去找找。”

施婳正回房，游媽笑著開口: “太太您要找些什麽，不如我幫您找吧”

腳步頓了下，還有些不好意思，聲音稍低幾分: “我想找賀硯庭的泳來著，這不是正打算去游泳麽。”

在施婳的視角裏，不過是極為隨口的一句話，可這話一出，本就空悠長的走廊驀得靜謐下來。

游媽仿佛是語塞了好一陣，臉上的表有些細微的變化，安靜了幾秒後，才緩緩沉聲解釋: “太太，九爺似乎是從來不游水的。”

“啊。”施婳下意識發出一聲微訝， “從來都不游嗎我不知道……他是從小就不游嗎”

施婳著實是有些吃驚的。

兒園是在香山澳讀的，游泳差不多是小朋友們的必修課，後來在京北念到初二的暑假，學校也有過統一的游泳訓練。

“這件事……我也只是聽瀾姐提過幾句，雁棲的泳池也是專門為太太您準備的，至于其他，我確實不是很清楚。”

游媽的比較斂，說話時面部表也不富，施婳著端凝了半天，也沒太看懂游媽的表。

只覺得好像有些言又止的跡象。

施婳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心裏存了個疑問。

本想去親口問問賀硯庭，可走到書房門口，正要敲門，卻聽見書房門傳出清晰流利的德語聲。

他在忙。

施婳便不打算敲門打擾他，自己一個人去樓下的泳池簡單游了一陣。

沉水中的時候人會不自然地陷無邊無際的想法。

施婳沉浸式游泳的同時，思緒也不經意飄遠。

起先并沒有想太多，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有的人喜歡跑步，有的人不喜歡，有的人喜歡拳擊，有的人不喜歡，不喜歡游泳好似也很尋常。

只是游媽的語氣讓生出疑慮。

因為說的并不是“不喜歡”，而是“從來不”。

施婳也并不確定是否是自己多心。

沉浸地游了三圈，大約半小時左右，就覺得有些累了，正準備上岸休息，等剛邁上臺階，便猝不及防見不遠的男人。

賀硯庭遙遙站在那，看上去像是在等，卻一時半刻并沒有要走過來的意思。

忽然就忘卻了所有紛的思緒，只有習以為常的想念，哪怕兩人分別的時間還不足一小時，赤著腳朝著他走過去，輕聲問: “你忙完了”

男人極輕地“嗯”一聲。

施婳走到他跟前，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忘了幹，正準備去取浴巾，肩頭忽而被披上一層，眼前的視線輕晃，已然被圈懷中。

雁棲府的室泳池大而空曠，他抱得有些突然，但畢竟沒有外人，施婳也沒臉熱，只是埋在他懷裏囁喏了句: “我上都是水呢……”

賀硯庭的懷抱似乎漸漸收，不過數秒後便將人橫抱起來。

施婳被裹在的大浴巾裏，就這麽暈乎乎地離開了泳池。

雁棲府實在是大，故而這一路顯得漫長。

從室泳池乘上電梯，出了電梯又經過昏暗的長廊，這一路上施婳都沒怎麽擡眼。

而雁棲府的傭人們大約也早就習慣了男主人與主人近日來的日益升溫。

類似的形一旦撞見了，途徑的仆歐們都會自覺低垂眉眼，萬萬不敢多瞧一眼。

回到主臥，一路進浴室。

浴室的氛圍逐漸旖旎，而方才男人抱著一路回房的步履雖然從容，卻出幾分只有才能覺察的倉促。

他好像在急切些什麽。

施婳也不多想，就放松了心，任由他擺。弄。

剝落深藍的浴巾之後，出泳下油的。

浸潤在浴缸溫熱的水裏，比在游泳時還更加松弛，舒服地迷著眼，無意間舒展著瑩白如玉的四肢，甚至漸漸生出了幾分困意。

上的泳款式其實很尋常，是連式，又是并不惹眼的巧克力棕，上半環著一圈琥珀的薄紗，很巧的點綴，是淑又保守的款式。

但是的泳難免勾勒出發。育得玲瓏有致的形。

看起來雖瘦，但該的地方毫不含糊。

泳被褪落的間隙，浴缸裏的孩子悄悄瞇了眼，不聲打量著男人的神。

果不其然，親眼得見他清冽的眸有一瞬的炙熱升溫。

暗暗笑，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打怵抑或是期許。

只是因為赧，下意識咬了瓣。

然而足足十幾分鐘過去……料想中的狀卻本不曾發生。

等狐疑地掀開眼皮，對上男人的黑眸，才發現他眸底的炙熱早已斂去，如今只餘下不可玩的冷。

施婳不由得錯愕。

他這麽急切地抱自己回屋……竟然就只是為了替洗澡而已。

這一晚過得分外平靜。

一直到睡前，都沒有發生那種令既上癮又畏懼的事。

不過，有些事適度總是沒錯的，或許他只是秉持著諸事節制的原則。

……

了冬夜長晝短，施婳自從開始鍛煉，睡眠質量也比之前好了不，睡極快。

只不過冬夜裏偶爾會因為喝水多需要起夜，今晚也不例外，自然醒來的時間依舊是四點左右，距離天亮還有很遠。

輕手將床頭燈擰開，調節到微亮而不刺眼的程度，正準備起下床，卻後知後覺發現……主床的另一側是空的。

賀硯庭固然比起得早，但也不至于淩晨四點多就起。

施婳心沉了沉，披起放置在床尾凳上的絨質晨袍，趿著拖鞋四尋人。

主臥的書房空著，盥洗室也沒人，難道去外面的書房了

心下正狐疑間，目措不及防瞥見臺外忽明忽暗的火。

施婳腳步僵住，呼吸也隨之凝滯。

京北這一刻的室外溫度是零下12度，這寒冷刺骨的夜裏，他竟然獨自一人坐在臺的藤椅上。

……

賀硯庭并未留意後俏的影，只平靜地放空遠眺。

他記不得自己是幾時從夢中驚醒。

那個曾經伴隨他十餘年揮之不去的噩夢，又一次卷土重來。

被沉深海，四周黑暗沉寂，極度嚴寒，海洋深抑仄的低氣像是能將人的軀瞬間吞噬後碎齏。

耳邊時而傳來森恐怖的聲音，像是鯨鯊的哀鳴，又像是更恐怖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