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云胃里翻攪未平,又被這猝不及防的揭穿驚得心慌意,下意識地用力去推擋在前的蕭何,聲音帶著抗拒的抖:“走開!我的事,與你無關!”
可那點微弱的力道如同蚍蜉撼樹。
蕭何眼底的震驚尚未完全褪去,卻已被一種不容置疑的沉凝取代。
他非但沒有后退,反而俯,一手穿過的膝彎,一手穩穩托住的后背,稍一用力,便將輕飄飄的打橫抱了起來!
“啊!”哥舒云低呼一聲,本能地攥了他前的襟,隨即又像被燙到般猛地松開,徒勞地掙扎,“放我下來!”
蕭何收手臂,將牢牢錮在懷中,邁開長便朝著醫館的客房走去。
他下頜線條繃,眉眼低沉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那戰場上淬煉出的殺伐之氣出,帶著一種哥舒云從未在他上見過的、令人心悸的嚴肅。
低頭,目沉沉地鎖住蒼白驚惶的臉,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金鐵墜地,不容辯駁:“你是我的妻子。你腹中是我的骨。怎會與我無關?”
這斬釘截鐵的話語,如同重錘敲在哥舒云的心上,讓所有的掙扎都瞬間失去了力氣,只剩下無措的僵。
蕭何抱著,步履沉穩地穿過回廊,無視了旁人驚詫的目,徑直將抱回之前安置喬念隔壁的客房,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鋪著干凈被褥的床上。
“躺著別。”他沉聲吩咐,隨即轉大步出去,不多時便親自將醫館那位須發皆白的老大夫請了進來。
老大夫在蕭何迫盯人的目下,仔細地為哥舒云診了脈。
“夫人脈象虛浮,確是了些胎氣,好在底子尚可,并無大礙。”老大夫收回手,捋著胡須道,“眼下最要的是靜心安胎,萬不可再勞心勞力,尤其要避開那些氣味濃烈刺激之地,安心臥床休養幾日,按時服藥即可。”
蕭何繃的下頜線條終于松了些許,他朝著老大夫鄭重拱手:“有勞大夫。”
待老大夫出去開藥,屋只剩下兩人。
空氣再次凝滯。
哥舒云側過去,背對著蕭何,只留給他一個沉默抗拒的背影。
蕭何站在床邊,看著蜷的影,心頭滋味復雜難言。
大夫說了,需要靜養。
此刻自己杵在這里,只會讓更加抵不安。
于是,無聲地嘆了口氣,低沉的嗓音帶著一不易察覺的疲憊:“你好好休息,藥煎好了會送來。”他頓了頓,又道,“我還有些事要理,晚些……再來看你。”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那背影一眼,不再停留,轉離開了房間,輕輕帶上了門。
屋徹底陷一片死寂,靜得仿佛能聽見塵埃落定的聲音,以及自己腔里那擂鼓般的心跳。
哥舒云那雙原本靈的眸子此刻沉黯得如同古井,思緒不控制地飄回了那個漉漉的雨夜……
那日,是的生辰。
蕭何竟出乎意料地心為準備了生辰宴。
從小到大,何曾有人為慶生?何曾有人在意過的生辰?巨大的驚喜與暖意沖擊著,讓忍不住貪杯……
最后,只記得燭搖曳,人影模糊,一切都變得混沌不清。
再醒來時,映眼簾的是晨曦微中蕭何溫的眉眼,以及……滿室狼藉和上陌生的酸痛。
跟蕭何……竟了真正的夫妻。
記得,蕭何的眉眼染著輕與寵溺,問:“不?要不要吃點東西?”
當時心跳如鼓,幾乎要溺斃在那片溫里。
然而下一秒,他喚出的名字卻像一盆冰水,將從頭到腳澆了個心涼——
“念念。”
想到此,哥舒云的心臟仿佛被無數細的毒針狠狠扎刺,又像是被看不見的蟲蟻瘋狂啃噬,泛起一陣陣尖銳而綿長的鈍痛。
知道,這一切本就是錯的!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嫁給蕭何,不過是為了在權力的傾軋中求得一線生機,只是為了活下去罷了!
比誰都清楚,蕭何心里裝著的那個人,從來就不是!也從未奢過能占據那個位置,只求能偏安一隅,平安度日就好!
可事……怎麼就一步步走到了如今這般田地?
無盡的懊惱和恥如同水般將淹沒。猛地拉起被子,將自己整個腦袋連同那份難堪都嚴嚴實實地蒙了進去。如果可以,恨不得就此化作塵埃,永遠躲在這方寸之地,再也不用面對任何人。
但很快,被褥里沉悶稀薄的空氣就迫使不得不掙扎著鉆了出來,如同離水的魚般大口大口地息著。著空、寂靜得可怕的房間,口的疼痛非但沒有減輕,反而如同藤蔓般縷縷地蔓延開來,纏繞得幾乎窒息……
一炷香后,穆府。
肅穆的大廳,沉香木椅冰冷堅。
穆尚雪步廳堂,一眼便看到了端坐在客位上的蕭何。
男人姿拔,神平靜,指尖正輕輕挲著茶盞邊緣,周卻著一與這富麗堂皇廳堂格格不的沉靜氣質。
穆尚雪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蹙,隨即臉上堆起慣常的客套笑容,走上前去:“沒想到靖國睿王竟大駕臨,真是蓬蓽生輝。讓王爺久等了,還請王爺恕罪。”
他上前自然落座,并未給這個‘睿王’行禮。
畢竟,這里是棠京。
靖國的王爺份,在這兒可不好使。
蕭何放下茶盞,抬眸看了穆尚雪一眼,目銳利如鷹隼,卻是笑道,“本王突然到訪,不會給穆家主惹了麻煩吧?”
“怎麼會。”穆尚雪的臉上揚著疏離又客套的笑容,“睿王殿下若是愿意,盡管住下,念念他們之前也在穆家住了許久,前幾日才離開呢!”
他是想告訴蕭何,喬念他們已經走了,所以,他也該走了。
蕭何卻只當聽不懂穆尚雪的暗示,淡淡笑著,“本王此行,是為舍弟蕭衡而來。他在貴府失蹤,杳無音信,本王為其兄,自然要親自來尋個代。”
穆尚雪笑容不變,眼底卻閃過一冷意:“王爺怕是找錯了地方。蕭將軍如今正在二皇子府上做客,王爺若要尋人,該去二皇子府才是。”
蕭何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容,眼底卻沒有半點溫度,“本王自然知道他在那里。只是,本王還知道,他中‘蝕骨纏’劇毒,重傷,如今在二皇子府上生死未卜!穆家主,這筆賬,本王不找穆家討,難道要找二皇子嗎?”
當初,將蕭衡從靖國接走的,可是他們穆家。
他語氣平淡,卻字字如刀。
穆尚雪臉上的笑容終于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寒。
他沒想到蕭何竟已查得如此清楚,還敢單槍匹馬打上門來!
心中卻是冷笑,誠然,蕭何從前的確威風過一陣,可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兒了。
如今,他不過就是一個在靖國都無實權的王爺,在棠京又能掀起多大風浪?
當下便是勾輕笑,聲音冷無比,“王爺此言差矣。蕭將軍中毒傷,與我穆家何干?王爺若無憑據,還請慎言!否則,穆家……”他正繼續說些什麼,卻見蕭何的臉沒有半點發怒的樣子。
反倒是悠然自得,好似并不在意他穆家會做些什麼。
就在這時,大廳外卻傳來了穆鴻雪的聲音。
“家主!”穆鴻雪匆匆而來,見到蕭何,便拱手行了一禮,隨后便快步上前,附在穆尚雪耳邊,低了聲道:“出事了!昨夜我們位于景、青嵐、平湖三城的鋪子,竟在同一時刻燃起大火!火勢沖天,本無法撲救,三間鋪面連同庫房……全都燒了焦黑的骨架!”
穆尚雪臉驟變,景、青嵐、平湖三城之間,相隔何止百里?
竟會這麼巧,在同一時間起火?
若說是意外……
他更相信,這是有人刻意為之!
可,會是什麼人敢于穆家作對?
腦海中忽然一道靈閃過,穆尚雪猛地看向蕭何。
卻見蕭何正慢條斯理地端起那杯早已微涼的茶,輕輕吹了吹浮沫,然后優雅地啜飲了一口。
作輕,慢條斯理,優雅至極。
放下茶盞時,他迎上穆尚雪驚怒加的目,甚至還朝他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溫和依舊,眼底卻是一片冰冷刺骨的寒潭。
“是你……”
這一個,穆尚雪幾乎是確定了!
穆鴻雪一臉驚詫地看向蕭何,目不住地打量著他,怎麼都不敢相信,癱瘓在床多年的蕭何,竟有如此手段!
“穆家主,”蕭何的聲音平靜得可怕,“貴府的產業遍布棠、靖兩國,家大業大,基深厚,實在令人艷羨。只是,再大的家業,也經不起這接二連三的天災人禍。您說是不是?”
穆尚雪只覺得一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
他死死盯著蕭何,一字一句從牙里出:“你到底想怎麼樣?”
“很簡單。”蕭何站起,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睥睨著穆尚雪,“出‘蝕骨纏’的解藥。”
“穆家沒有此毒,何來解藥!”穆尚雪斷然否認。
“沒有?”蕭何輕笑一聲,帶著悉一切的了然,“本王聽聞,前幾日貴府的地已然開啟。本王猜想,穆家那些不傳之的奇毒,想必都珍藏于此?解藥自然也在其中。既然穆家主口口聲聲說沒有,那就讓本王如地,親眼看看。”
“不可能!”穆尚雪斷然拒絕,“穆家地,就連我們穆家的子嗣都不能擅,豈容你一個外人?!”
蕭何冷聲反問,“這外人的也不了,難不,就差了本王一個?”
眼見著大廳氣氛僵下來,穆鴻雪手中的折扇‘唰’的一聲展開,輕輕扇了起來,“王爺息怒,穆家不過是一介商賈,哪里會有什麼毒?不如,您去二皇子府問問?”
“哦?”蕭何挑了挑眉,臉上那點虛假的笑意徹底消失,只剩下森然的冷意,“看來是談不攏了。既如此,本王告辭。只是,”他轉走,卻又停步,側首留下最后一句,聲音不高,卻如同重錘砸在穆尚雪心頭,“穆家主,好自為之。后果……自負。”
看著蕭何拔的影消失在廳門之外,穆尚雪膛劇烈起伏,猛地一掌拍在旁的紫檀木茶幾上!
震得桌上茶盞里的茶水都濺出來不。
眼中殺意翻騰,卻強行下。
“靖國這些人,個個都當我穆家是泥的不?!”他怒極反笑,想到之前喬念拿著穆家眾人的命相要挾,更是氣不打一來。
明明他對喬念也算是以禮相待,明明自己才接手穆家不久,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時候為難穆家!
思及此,穆鴻雪強下憤怒,冷靜下來,對著穆鴻雪厲聲下令,“傳令下去!穆家所有商鋪、庫房、錢莊,即刻起增派人手,日夜守!我倒要看看,他區區一個蕭何,能有什麼通天的本事!”
穆鴻雪收起折扇,拱手行禮,領命而去。
卻不想,三更梆子剛敲過不久,一陣急促慌的腳步聲再次撕破了穆府的死寂。
穆鴻雪臉慘白,沖進了穆尚雪的寢臥,將睡夢中的穆尚雪拽了起來,聲音抖得不樣子:
“家主!不好了!城東、城南、城西三最大的首飾鋪子被了!庫房……庫房被撬!那批剛收上來準備進獻宮中的最頂級的翡翠、東珠、紅寶……全都不翼而飛了!現場……只留下一把被拗斷的銅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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