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三點半

不是頭回因私事游離在外, 異地理起公務，賀徵朝已經是輕車路。

酒店距離片場也就幾百米的距離, 賀徵朝步行過去，不不慢，一路暢通無阻。

上次探班，他從未切親臨片場，找到溫知禾的工位，賀徵朝在的馬紮椅上，看見了那只眼的掛著卡皮拉的小帆布包。

經常裝, 裝大人，偶爾還是會不經意流出孩子氣, 賀徵朝知道, 喜歡很多小, 就連家裏那兩只貓，都手過小飾品。

他按了按領帶結, 聽到悉的聲音，循聲去，在片場裏，看見了相擁的二人。

賀徵朝鮮觀影，對影片背後的工程步驟了解程度，也不過是本科時期幾節無足輕重的選修課。

他站定原地, 凝片刻，一秒被拉長無數幀, 像電影的升格鏡頭。

天氣炎熱，縱使穿得休閑, 西服質地也遠比普通T恤厚實得多，他的在見證的那刻流淌得極慢, 近乎要凝固，已察覺不到熱。

賀徵朝自是無法做到在衆目睽睽下，幹出不理智的事。

這不僅妨礙工作，也違背他三十二年以來的克制。

他在腦海裏很平靜地轉過一遍，如何懲治婚姻破壞者的辦法。刪除戲份，不行，這是溫知禾的電影；雪藏不錯，但得在電影宣傳之後。

事無巨細，他已經將溫知禾所有要考慮的事放在首要位置。

賀徵朝心底輕哂，松開領帶結，挪步轉。

幾米遠的距離，如此多人的注目下，唯獨他的目灼熱難捱。溫知禾像飛蛾，有了一飛撲的沖，這沖不應該，就算有，也只能是因為……怕他阻攔電影上映。

心底七上八下，回到監視的座位上，看了眼那段演繹，有些坐立難安。

剛巧中午送來盒飯，溫知禾的大腦風暴得以停歇，有了準確的方向：“這塊兒不要了，就先到這兒，大家去吃飯吧。”

對于溫知禾的準點放人行為，全劇組的員都很習以為常，畢竟平時再怎麽風風火火，也不會刻意拖延時間讓大家吃不上飯，不過，“不要了”？

謝副導來通，確認不要這場戲，便親自向兩位演員遞話。

其實這場戲，原本是打算讓另一位27歲的演員來演，但拍到現在，18歲的林默桐通過妝造改變，已經頂下了年後的主戲份，哪怕已經年，再讓年紀小的孩拍，也不太合適。

止步于擁抱，一會兒再補一段即刻。

接結束，溫知禾沒有讓小雪幫忙領盒飯，還坐在馬紮椅上。

小雪觀略顯局促的模樣，俯用耳語道：“賀總說去那家咖啡店等你。”

溫知禾偏頭看了會兒，幹幹地“哦”了一聲。

小雪裝糊塗：“姐那我先去吃飯了。”

溫知禾點頭目送，不由看向後方。

那裏開了家很有調的咖啡店，曾在網上小火過一段時間，溫知禾對網紅店向來抱有偏見，後來喝了幾回這裏的拿鐵，才稍微有所改觀。

桌上的拿鐵還剩半杯冰塊，溫知禾平均一天會喝兩杯咖啡，這也是每晚睡得的緣故。平時都是小雪幫訂購，溫知禾鮮親自去買。

沒什麽胃口，經常一天只吃一兩頓飯，早上的麥當勞還沒消化幹淨，買杯式正合適；小雪又要去吃飯，自給自足沒什麽大不了。

理由尋得充分，溫知禾人已經站在咖啡店門口。

還沒進去，隔著玻璃門，便看見高了自己一頭的男人。

剛攀上門把的手不自覺松懈，這扇門卻借由力往裏推去，頭頂的風鈴清淩淩作響，溫知禾嗅到男人專屬的氣息，清冽的，幽淡的，與這家木質風格裝潢的咖啡店渾然相襯。

失去玻璃作隔閡，溫知禾面容怔忪，先發制人：“我來買咖啡，你讓一下。”

“拿鐵？”他稍稍提起手邊的牛皮紙袋，口吻平靜稀松，“已經買好了。”

溫知禾不確切地蹙起眉：“你……給我買？”

賀徵朝極輕地笑了下：“還會給誰買。”

店人流量不算，剛巧有人要出來。

賀徵朝推著門抵在外方，替來者把門敞著。他生得高大，面容疏朗，著西裝一派英氣質，默不作聲地幫忙扶門，很難不讓人心生好。

走出來的兩個孩明顯還是學生，生地一同道謝，沒走遠就開始嘰嘰喳喳地頭接耳。

門扣上，戶風鈴又響，擾得耳不清淨，賀徵朝深深地看著，雖是問話，更像陳述：“來找我？”

溫知禾仰起下，立即否認：“我都說了是來買咖啡。”

賀徵朝哼笑一息，笑意不達眼底，語氣很淡：“來買咖啡，遇見我是湊巧。”

“為延長這場巧遇，我把這杯咖啡送你，願意被收買麽？”

他再度把咖啡紙袋遞給，說得文質彬彬，斯文平和，不僅好說話，言語裏還不乏輕哄的浪漫。

倘若他繼續套話，溫知禾難免破功，理不直氣也壯地打臉剛才的反話，說，對啊就是來找你怎樣。

但他沒這麽說，就像真認同拙劣的裝腔。

溫知禾向來吃不吃，也懶得再掏這份錢，不過沒接，雙手後負疊擰著，輕聲嘟囔：“你幫我拎。”

賀徵朝略一頷首，手臂自然下垂，垂眼不著痕跡地說：“事實上我很高興，你能在巧的時候來這兒見我。”

他又強調的不經意，第二次，溫知禾覺他像故意揶揄。

忍無可忍，瞪眼他：“還不是你讓小雪轉告我，我以為……”

“以為什麽？”賀徵朝角輕牽。

“……”

溫知禾偏過頭，不搭腔。

賀徵朝暫且不知將目轉移到何，他心下輕嘆，不不慢地承認：“如果你說的‘以為’指的是我看到你和別的男人擁抱而生氣，那確實有。”

“從11點45分起，直至現在12點整，整整15分鐘，我都在氣。”他沒看腕表，說得準，雙眼落在上，凝矚不轉，“但你來見我，這些壞心很快就煙消雲散。”

溫知禾心裏覺被什麽撞了一下，不疼，悶得很：“你憑什麽生氣，我那是工作，那麽多人看著呢……”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賀徵朝回了兩聲，一次又一次：“但我沒那麽大方，也做不坦又若無其事的旁觀者。”

“我不會離你太遠，去一個你不知去向的地方，所以才讓你的助理轉達給你。你來或不來都可以。”

“你不來，我或許會在這裏喝一杯咖啡，消解這沒道理的壞心；你來了，壞心就跑得快。”

他說得若有其事，還帶了點哄小孩的口吻。

溫知禾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但聽著心裏卻不由自主地泛酸。心裏有個聲音在囂，賀徵朝憑什麽可以這麽說？說得好像跟真的一樣，騙人的吧……

“早知道我就不來了。”溫知禾皺著眉，發狠得可，“讓你自己著，裝什麽。”

“咖啡給我！”

蠻不講理極了，賀徵朝隨了，把咖啡杯掏出來，自己拎著空紙袋。

溫知禾雙手捧著飲了一口，這杯拿鐵只加沒加糖，味在腔漫開，苦得眉頭皺得更深。本打算說自己是想買杯式，你買錯了，但眉頭一皺，只能把這話往嚨裏咽。

不知賀徵朝的忍耐極點在哪裏，最近似乎已經習慣在他邊做些蠻橫的事。他很生氣，見過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得過來；他很對擺冷臉，許多話都會直言不諱，生氣、喜歡、你，下流的，甜的，什麽都能平靜從容地說出口。

即便就算談了一百場凱旋，在他面前估計也會丟盔卸甲，沒有任何扳倒對方的餘地。

是年齡的問題，還是份的問題？溫知禾暫且不知，拿鐵好苦，比自己買過的所有拿鐵都苦。

溫知禾一腦喝了半杯，終于難以下咽：“……你買的拿鐵好苦。”

他給予的回答是無可救藥的滿分，沒法挑刺，幹脆從這杯咖啡說起。

說完，扭頭看向他，畔便被他的指腹過。

“你喝的是我的心。”

他垂眼，輕指尖餘留的溫：“算是一個小小的懲罰。”

懲罰。

遙遠到變得好陌生的詞。它伴隨著曖昧，.，以及溫知禾自認為的在意與關注。

僅僅一杯苦到吐舌的咖啡怎麽會等同于這些，當做小懲罰也乏善可陳。

對他漆黑的雙眼，溫知禾很輕地砸吧，偏過視線放下咖啡杯。

他的眼神有種分分鐘會扣著後腦勺深吻的傾向，所以不再看，但下一秒，那杯咖啡便由他拿起，對著咬過的邊角，一飲而盡。

溫知禾是怎麽知道的？沒開蓋的咖啡杯只有那一個接口。

旁邊是垃圾桶，賀徵朝扔了進去，手中清閑，頷首睇：“我送你回去。”

溫知禾覺得古怪：“……就這麽簡單？”

“什麽？”

“你真的不生氣了？”溫知禾到別扭，又甕聲甕氣補充，“當然，你生不生氣也和我沒關系，我就隨便問問。”

樹蔭下的熱意不比直好到哪裏去，冰飲解不解熱，溫知禾的面容暈染上一層薄紅，像的水桃。

賀徵朝以目描摹的面頰，仔細到纖毫的汗也能看得見。

去親吻。

他的心底無數次産生這種念想，也確實遵循，沖過幾回。

但理智告訴他，現在并不是好機會。

賀徵朝低眉眼，眸更深：“你再隨便問下去，我反而不會生氣，親的。”

“你哄人很有一套。”他冷不丁地予以誇獎，熱的氣息像打轉落下的片葉，撲簌簌而來。

的確有片樹葉落下。

賀徵朝不聲地摘去那支葉子，溫知禾甚至來不及看它是什麽形狀、什麽，便被他藏匿在掌間，徒留很輕很輕的。

的思緒一會兒被從天而降的落葉拉扯，一會兒被他莫名其妙的話堵得轉不過彎，當想反駁自己沒哄他的時候，已經被他牽著帶到片場。

“好好工作，我會在旁邊陪你，直到三點半。”

賀徵朝留下這句話的同時，溫熱的掌心也適時地松開的腕骨。

溫知禾嚨發：“要盯著我，你不是有助理……”

“我親自看會更好。”

溫知禾不解，問得很快：“難道你沒工作的嗎？”

“剛忙完，現在是休息時間。”賀徵朝也答得及時。

溫知禾停頓兩秒鐘，很輕地“哦”了一聲：“隨便你，不要給我添麻煩，片場的規矩就是我的規矩，不要幹蠢事。”

王般的發言在賀徵朝聽來可又驕矜，他角的笑意更深，很自然地延話題：“你認為我會做什麽蠢事？”

溫知禾被問到了，也不知道怎麽回答。今早在腦海裏模擬的抓馬大戲并沒有上演，用腳指頭想也知道，賀徵朝可不是個撒潑蠻橫的男人，他只會玩的，讓那人心甘願地替他數鈔票。

溫知禾喜歡給自己數鈔票，才不想給他數。

此刻他的注目像妙的攝像頭，一定已經按下錄制鍵，亟待捕捉話語裏的，令赧、令無力辯駁、令他自己得償所願。

的口高漲得厲害，已經抵達不妙的邊界線，臉也好燙。

“你自己想！”

溫知禾不想掉進陷阱，拋下這句話，火急火燎地快步往裏走。

最後一步，站在馬紮椅旁，回頭去——

人群裏，溫知禾分毫不差地見了他。

他太過高大，太過耀眼，也太過悉。

口袋裏的手機震了下，拿起來無需開，溫知禾也看得見那條消息：【放心，在三點半之前，我不會蠢到讓你看不見我。】

Gosh！

溫知禾火速坐到椅子上，兩手拉近與監視的距離，不願面對反扣在膝上的手機。

以雙掌抱捧著面頰，手指織網，近乎要不可分地擋住臉。

但最該捂住的不是臉，而是備驚嚇的、七上八下的心髒。如果不需要心髒就能活，一定會把這顆跳得太快的心剖出來，好好鞭撻一遍，告訴它不許蹦。

可不能。

而它還在蠻橫地跳。

高之下，溫知禾甚至萌發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趁賀徵朝睡的時候，躲進他的被窩對他狠狠宣洩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