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鎮的戰況在第四天下午,變得令人絕。
原本拱衛駕的三萬兵馬,經過路上的折損和幾日的守城,只剩下七千,其中還有很多傷員。沒傷的人,也已經疲憊不堪,幾晝夜激戰,睡不了一個囫圇覺,有人站在城頭就能自己困得摔下去。
惠妃等游走在周邊地區,拽住敵人主力的將士們,也陸續死傷大半,從有組織地牽制各路敵人,變了被敵人分而圍之,各自苦戰,而且沒有后繼糧草和援兵。
兩路前來救援的邊鎮兵馬,在敵人神出鬼沒的阻擊下,終于歷盡艱難和這邊匯合,卻被阻斷在四姑鎮外,陷和惠妃等人一樣的境地。其中一支隊伍的將領,還死在了戰斗中。
戰報如雪片一般,紛紛飛到皇帝面前。
每一個新的消息,都只是讓他更加氣悶而已。
終于,在這天午后,四姑鎮南門被敵軍攻破,公孫老將軍親自在場,指揮將士們和敵人展開巷戰。
“無妨,無妨!朕還有后招。這些韃子,還能猖獗幾時?”
聽得城中震天的喊殺聲,皇帝在臨時布置的議事廳,大聲呵斥,來回踱步。
幾日來時斷時續的昏睡讓他腳步虛浮,蒼白的臉有黑氣。
雙眼卻亮得嚇人。
“陛下……后招是、是什麼?現在能否使用了?”
幾個朝臣戰戰兢兢站在下首,其中一個壯著膽子小聲勸問。
皇帝驟然停步:“你說什麼?!”
那臣子連忙跪下,咬牙諫言,“戰況不好,敵人已經攻進了城中,陛下,不知外頭還能抵擋幾時,您若是有后招,現在正是使用之時啊……”
“你覺得,外頭要敗了麼?”皇帝沉緩聲,“你覺得,朕要敗了麼?”
“臣不敢!臣沒有這個意思,臣是說……”
嗆啷!
皇帝忽然拔出案上青龍劍,一劍刺穿對方口。
“陛、陛下……???”
劍起,線飚飛。
臣子癱倒在地,
張開想繼續說點什麼,但,只有水從口鼻釀出。
其他幾人全都俯首在地,不敢再發一言。
甚至有一個尿了子,腥臊的氣味漸漸彌漫。
皇帝哐當一聲,將帶的劍丟在案頭。
聲道:“臨陣擾軍心,殺無赦!”
緋晚一直伺候在旁,默默不發一言。在幾個臣子退走、尸也被清理掉之后,上前,拿的帕子輕輕給皇帝額頭上的汗。
“曹濱!曹濱怎麼還不回來!錢繼貴怎麼還不回來!他們是不是還不知朕在這里!”
皇帝一把抓住緋晚的腕子,咬牙切齒,眼睛通紅地問。
緋晚手腕被得生疼。
默默忍著,平靜而鎮定地回著皇帝。
輕聲道:“不會的。陛下。曹濱最為忠心,錢統領又是您委以重任的心腹近臣,他們一定是路上因為什麼耽擱了。”
錢繼貴是皇帝在寢殿被刺殺之后,重新考察提拔的衛統領。前陣子假皇孫宮遭到反剿,就是錢統領辦的。
緋晚今早才知道,駕親征開啟后,皇帝將曹濱派回宮去修葺宮城,只是個幌子。曹濱真正的任務,是和錢繼貴一起,也就是監督錢繼貴帶兵護送火,從另外一條適合大車行走的道路趕赴邊境,襄助親征。
這邊出事,皇帝派人給曹濱送信,讓他和錢統領速速折路來援。
但幾天過去了,他們沒來,甚至回信都沒有一個。
如今四姑鎮三面都是敵軍,另一面是道路險阻的高山,傳遞消息不便。緋晚已經兩天沒和外頭的手下通消息了,故而也不能讓人尋找曹濱和錢統領。
但的鎮定,讓皇帝從歇斯底里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是,他們肯定會來。肯定會來。”
皇帝松了手,不停重復念叨著。
緋晚對掐痕宛然的手腕視若無睹,這點痛對來說不算什麼。扶著皇帝坐到椅子上,聲安。
皇帝在的安中,漸漸平靜。
頹然靠在椅上。
忽然嗤地冷笑了一聲。
“晚晚,朕是不是個不自量力的昏君?”
是啊。
緋晚開口:“當然不是。陛下,一時的挫折,只會讓我們的勝利更加厚重。只要一直堅信,一直努力不放棄,千古功業總會實現。”
“一直努力,一直不放棄……”皇帝喃喃重復,重重吐了口氣,“晚晚,朕好累,朕真的好累。為什麼,滿朝文武都是一群窩囊廢,只有朕在勵圖治,好像這江山是朕一個人的。這麼多年了,朕真的好累啊……”
哦,是嗎。
篩子一樣的邊境,窩囊廢扎堆的朝堂,不都是你和你爹親手打造的嗎。
在你們眼里,這江山不就是你們自己的嗎。
緋晚上前輕摟住皇帝的頭,任憑他扎進懷中,抱住哭。
站著,皇帝坐著,靜靜俯視他汗涔涔的后頸。
忽然想起一句市井改造的詩。
鵝鵝鵝,雪脖用刀割,拔澆開水,一煮一大鍋。
帝王的脖子,和鵝的有什麼兩樣。
用小上綁的短刃,輕輕一割,他就再也不會哭了呢。
不過緋晚沒手。
還不是時候。
他如今活著比死了更有用。
可緋晚也確實沒想到,他的下限還在繼續走低。
午后的城破,被公孫老將軍率將士們拼死抵住,終將敵人打了出去,重新封堵城門,修復城墻。
然而這四姑鎮并非大型軍事重鎮,城小墻矮,敵人數量越來越多,于是在傍晚時分,再一次被攻破。
更多的敵人兇狠涌,大半城鎮都被沖擊,皇帝等人駐扎的后營房,眼看著就要被敵人攻過來。
守護帝后和百的二千衛軍,也終于沖了出去,參與到巷戰之中。
皇帝不顧勸阻,登梯站上房頂,看了看城里城外的戰況,然后下來。
“陛下,快快撤離吧!公孫將軍已經分出兩支銳,專等護送咱們離開!”
后妃朝臣宮人們苦苦央求。
皇帝一劍殺了距離最近的宮人。
滿面悲慷。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朕不會臨陣逃,朕這是駕親征!誰要走,誰先死!”
他驅散眾人。
帶著所有后妃,回到廳中。
前侍衛封鎖了大門。
皇帝人拿出二十幾條白綾。
正好和隨行的后妃們人數相合。
“一旦敵人殺來,朕可死,你們卻求死都不能。為大梁尊嚴計,給你們一刻鐘,自裁吧。”
他指了指廳堂上方。
房梁大,掛上所有后妃,也經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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