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此，楊雪意白天在公司努力翻譯，晚上也加班加點。

醫學翻譯非常講究專業，即便是醫學生轉行當翻譯，也無法窮盡醫學翻譯所有的專業名詞，更別說楊雪意這樣英專畢業生，這算是個需要終學習的行業。

為了這份合同翻譯件的考究，楊雪意這幾晚都在附近的圖書館里，一邊翻閱字典，一邊研究館已有的相關期刊，各大期刊有相應的標準可循，期刊里更有不平行文本可以獲取，參考其中醫療械的相關翻譯，力求做到更準。

應昀這兩天也有夜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窮了被科室穿小鞋，夜班可以說頻繁得有點離譜。

不過說來還巧，有幾次圖書館關門楊雪意離開，竟都在圖書館門口不遠遇到了下班回家的應昀。

明明住的地方離醫院就步行距離，開車停車反而不便，但應昀大概是大爺做派慣了，竟然每天堅持開車上下班。

如今晝夜溫差大，晚上已經有點夜深重的涼意，楊雪意也樂的蹭順風車。

不過今晚就蹭不到了，應昀的夜班已經結束了。

楊雪意咬了咬，開始繼續和眼前的英文字符作斗爭。

**

應昀其實最近夜班都沒太多，但鑒于楊雪意曾說過小區有跟蹤狂，為了防止出現安全問題，自己不好和楊阿姨代，又不想楊雪意多想，因此號稱是下夜班順路，開車載了楊雪意幾次。

只可惜今早和于實電話時被楊雪意聽到，得知應昀今晚沒有夜班，應昀不方便再開車出去。

今天沒有夜班，也不用接楊雪意，應昀本可以早早回家，但中途被于實住——

“蹭個車！送我去下地鐵站！”

這人不僅蹭車，還一點蹭車的自覺也沒有，一上車，就開始大放厥詞：“你說你才那點路，還開個車上班，也不嫌找停車位麻煩。”

“醫院里別的醫生，住的離醫院近的，除了談的要接朋友，誰開車啊？你都沒對象，你開什麼車？低碳出行知不知道！”

好在應昀開車從來認真，因此為了不分心，直接當沒聽見。

再晚一點一定會晚高峰堵車，所以一到地鐵站，應昀就立刻讓于實下車，連招呼都沒和他打，轉直接一腳油門就走了。

他剛到家，鐘天就打來了電話。

“你推薦的楊雪意，工作能力真的好，踏實肯干，出的活兒不湊合，特別愿意鉆研，真是撿到寶了。”

聽起來是來謝的，但話鋒一轉，鐘天的聲音很快變得哀怨：“長得這麼漂亮，沒想到是工作狂，明明之前對我熱的，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急轉直下，開始和我劃清上下級界限涇渭分明了，我看來又要單無了！”

鐘天很挫敗：“兄弟，辜負你的好意了！都幫我牽線到這個地步了，是我自己不爭氣！看來是沒法給你分我的好消息了！”

應昀抿了抿，公允地想，自己倒也沒有很想聽到他的好消息。

但還是安道：“別這麼說。”

鐘天大概是被楊雪意拒絕后過分敏，當即嚷嚷起來：“你怎麼聽著像是幸災樂禍在笑？！”

“沒有。”應昀放平角，“和我有什麼關系，我沒這麼無聊。”

他聲音淡淡的：“辦公室影響專業度，你既然都創業了，其實也沒必要這麼快想著談，現在不談是好事，男人好好拼事業才是重點。”

“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會安人！應昀，你對我真是夠意思！”

鐘天又高興了，沒有再糾纏這個話題，又和應昀聊了兩句別的，應昀剛打算掛電話，就聽到鐘天低低了一句：“新聞剛說，你們那一片市政工程野蠻施工不小心挖斷了兩電纜，一大片都停電了，醫院還好嗎？”

應昀看了眼工作群里，并沒有停電的相關消息，家里的電也照常。

只是他突然想起什麼，皺眉搜了下，當即掛斷了和鐘天的電話，拿起手機往外趕。

**

據最終的截止日期，楊雪意給自己每天定了翻譯工作量，只是就在還剩半頁就能完今天任務的時候，眼前突然一黑，整棟圖書館都停電了。

楊雪意下意識探頭看向窗外，才發現不僅圖書館，連圖書館外的寫字樓還有超市都黑了。

云層遮住了月亮，連月也若有似無，圖書館更是黑茫茫一片。

因為突然的大規模停電，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群在未知的黑暗面前總是容易陷慌，周遭有人開始呼救，有人搶著往外跑，嘈雜的呼喊此起彼伏，不安開始發酵，負面緒又天然有傳染力，很快就發展了大家爭先恐后地往外跑。

楊雪意頭皮發麻，只想立刻去到有亮的地方。

只是努力制著心對黑暗的恐懼，剛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想要往外跑，就在邊推搡的人群兌下摔了一跤，唯一源的手機被甩落，手里的翻譯稿也散落到了地上。

這是努力了將近一周的翻譯果！

楊雪意幾乎是立刻趴到地上，借助著人群手中晃的手機燈開始索的翻譯稿。

一共十張。

等楊雪意終于跌跌撞撞把這十張全部找齊，才發現自己所在的自習室里除了，已經跑沒了人。

整棟圖書館瞬間人走樓空，只在遙遙的幾個角落還有微弱的人聲傳來，但像是隔著不同空間，離楊雪意實在遙遠。

楊雪意的第一反應是——打給應昀，應昀在家，他很快可以過來。

在如此信念的支撐下，終于索著找到了被打落的手機，只是發現別說手電筒功能，整支手機早已在踩踏下面目全非，屏幕碎裂，自關機。

未知的黑暗和空曠讓整個空間顯得更為可怕，電力徹底失去后，除了沒了明，連一切聲線似乎都消散了。

唯的慘白月過高聳的寫字樓，從圖書館的后窗照進來，使得線下的書架書桌了在黑暗里的龐然大，廓變得扭曲而不真實，而沒有被線照到的地方，仿佛真空的黑，像是窩藏著更為恐怖的未知生。

久遠的記憶被激活，楊雪意的恐懼幾乎上升到了頂點。

怕黑。

關于黑暗的應激創傷像蟄伏的怪，在楊雪意最意想不到的薄弱時刻猛烈反撲，驚恐和焦慮突然發作，恐慌自被激發，楊雪意的緒變得不可控。

即便心不斷告誡自己，自己已經長大了，這一次是不同的，但楊雪意的心好像還是困在黑暗書柜里的無助小孩。

小時候作為留守兒，外婆又要打零工，常常延遲到學校接，一來二去為了楊雪意而被迫加班看護的老師便頗有怨言，幾次三番后，只要稍有不滿，就會把楊雪意鎖進學校的書柜里懲罰。

因此關于黑暗，楊雪意從沒有過好的驗。

還有一次印象深刻的，是在過完十五歲生日沒多久的一個晚上。

應先生應太太出門赴宴，楊英士則被安排去打掃應昀家另一套閑置的房產。

整棟別墅里只有應昀和楊雪意。

停電是在一瞬間發生的，恐懼之下楊雪意沒想太多，害怕支配下，幾乎是下意識地靠近了應昀，像以往抱住外婆一樣抱住了應昀。

然后下一秒，黑暗中，應昀作激烈地一把推開了。

繼而響起的，是應昀的高聲斥責：“楊雪意！你干什麼！”

十八歲的應昀聲音和如今一樣冷淡高傲：“離我遠點！”

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大部分時候應昀只是冷淡，但一次，他卻顯得慌到無以復加，黑暗中楊雪意看不清他的表，只到他聲線里的不可置信和咬牙切齒，甚至帶了一音，像是發現了什麼可怕的事實。

黑暗猶如在他上了什麼魔法，讓他產生了無法接的反應，于是變得惱怒。

仿佛楊雪意是病毒一樣，應昀近乎應激地飛速遠離了楊雪意，語氣不自然又急迫：“別我！克死了我的狗，還想克我嗎？”

……

那次停電其實只有短暫的五分鐘，然而楊雪意卻覺得有五天五夜那麼漫長。

應昀的話擊敗了楊雪意對黑暗的恐懼，但取而代之，到屈辱恥和無盡的委屈難過。

關于什麼時候電力重新恢復的記憶已經變得模糊不清，只有應昀黑暗里的訓斥歷經時間的洗禮仍舊昨日重現般清晰。

也是，就算手機完好，打給應昀有什麼用。

他也不見得會來。

沒有人會來救。

楊雪意攥著自己的翻譯稿，蜷在圖書館的一角。

“楊雪意！”

“楊雪意你在哪里？”

……

遙遠的喊聲像是從異次元來的，和過去幾乎沒有變化的冷淡聲線里帶了一慌和急躁。

自己嚇的都幻聽了？還幻聽出了應昀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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