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上鈞揮臂橫掃，挾帶迅雷之勢，破開風聲，鋒刃錯，金石聲起，侍衛們刀劍盡斷，被巨大的力量摔開，齊齊向后跌倒，趙上鈞的形如同烈風一般，快了一道虛影，飛掠向前。

橫刀到了韓子琛的脖頸上，他心中大駭，本能地后退，被刀刃著，“咚”地撞到了后的影壁上，后背巨痛。

這一切皆在電火石之間。

當韓子琛回過神來，他已經被抵在刀下，彈不得，鋒利的刀刃割破皮，帶來一種冰冷的

針刺一般的覺。

如同趙上鈞的眼神。

“在哪里？”他重復問了一遍，沒有任何緒的語氣，卻聽得韓子琛起了一陣寒戰。

“長安。”韓子琛心念急轉，如實回道，“回長安去了。”

今夜天薄涼，蒼白的月落在趙上鈞的臉，他的沒有一，仿佛被雪覆蓋，疏離于塵世之外，但他的眼神暴戾，近在咫尺，又似嗜人的野：“你為何帶走？”

橫刀下，那種強悍的力量讓韓子琛幾乎站立不住，他抵住背后的墻壁，咬牙撐著：“殿下應該知道，這是自己的意思，生如此，若要走，誰也攔不住。”他眼見得趙上鈞臉不對，飛快地道，“給殿下留了一封信。”

趙上鈞沉重地息著，半晌，撤了刀，沉聲道：“信給我。”

韓子琛急急人進去，取了一封信箋出來，他接過，恭敬地雙手呈給趙上鈞。

趙上鈞一把奪過信箋，“刷”地展開。

流云散盡，月清冷，照得一切纖毫畢現，白紙上一字也無，只有一滴干涸的墨跡，宛如淚痕。

趙上鈞久久地凝視著，把那封信越越，手背上青筋畢。

韓子琛扶著墻，站穩了姿，他覺得趙上鈞終歸要知道的，不如盡早告知，省得趙上鈞又要發作一回。

“星象變換，吉日更替，太子的婚期提前了，定在今年的十一月十二日，長安那邊催著表妹回去完婚，耽擱不得。”

趙上鈞猛然抬頭，了過來，他眼眸有些淺，如同琥珀一般的，此時近乎赤，似有火焰焚燒、又似冷深淵。

韓子琛接連倒退幾步，著頭皮，正道：“表妹原本就是圣上欽定的太子妃，為殿下冒險去了一趟庭州，已是十分不妥，自然不可多做逗留，我傅老太爺托付，護送表妹回京，如今奉旨完婚，為大局計，非得已，還請殿下降罪，我甘愿罰。”

趙上鈞慢慢地點了點頭，他好似突然又平靜下來，甚至出了一個模糊的微笑：“韓世子恕我唐突，此事與你無涉，你并無過錯，是我遷怒罷了。”

韓子琛料不到他如此說法，怔了一下：“殿下……”

這時候，趙上鈞咳了起來，他越咳越厲害，嘶啞而暗沉，好像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他急促地轉過，用手捂住了，鮮從指中噴了出來，濺在那封信箋上，點點滴滴，紅得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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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冬，當長安的第一場雪落下，邊關再傳戰報，淮王解北庭與安西之圍后，率部揮戈北上，滅突厥汗國于漠北，王庭陷落，大火焚城，數日不盡。然則，此戰艱難，玄甲軍折損泰半，僅余二十萬部眾，淮王傷勢加劇，傳聞于歸途中吐墜馬，生死未卜，又令人擔憂。

無論如何，大周數十年的心腹大患解于一旦，朝野上下額手相慶，文武百齊賀元延帝，帝龍甚悅，兼之太子即將完婚，這一年的冬天，實在是個普天同慶的好時節。

十一月十一，傅棠梨出嫁前日，有客至渭州來，為韓氏兩位族老，聲稱西寧伯所托，為甥送嫁。時，鴻臚寺卿亦在傅府，商議婚儀之事，恰逢當場，二族老當寺卿及傅方緒面，將一方金匣轉呈傅棠梨。

匣中裝有契書一份及賬簿若干，為渭州銀礦權屬一半，為西寧伯贈予，當作傅棠梨的嫁妝。

寺卿贊嘆，嫁妝如此厚，方配太子妃份，傅方緒口中謙遜，卻紅滿面。唯有傅棠梨捧著金匣，臉大變。

韓子琛重利薄義，已經到口的，斷不會輕易吐出，能他把半座銀礦歸還，必定是有人給他償付了相應的對價。

還能是誰呢？

思及此，突然落淚，掩面而退。

眾人只當激舅父罷了，連連稱贊太子妃重。

……

至十一月十二日，太子大婚，然則，天公不作，是日。

昏時，太子趙元嘉拜別帝后，乘金輅，鴻臚寺卿執雙雁相隨，教坊司大樂、并宮人隨侍、東宮衛率、禮儀諸員從其后，一行逾千人，自午門浩浩至尚書令府邸，親迎太子妃，是時，日與月替，街道兩側火把通明，鼓樂大作，喧囂震天，沿途百姓盡出家門，觀者如云，莫不喝彩。

至傅府，催之再三，太子妃始出，拜別高堂，升車駕，紅妝十里，東宮矣。

東宮于西南吉地設青廬華帷，執事引太子及妃，眾員觀禮，齊聲誦贊，極言太子之英武、妃之貌，實佳偶天也。

趙元嘉聽得甚是愉悅，覷了傅棠梨一眼。

始終未發一言，安靜得近乎順從，果然，那天的爭執只是一時賭氣罷了，今日依舊是端莊嚴謹的傅家二娘子，一盛裝華服，持金繡牡丹繞云團扇以掩面，霧里看花，眉眼若春山秋水，一片瑩朦朧，只有持扇的一雙手瞧得清清楚楚，纖似荑，白得驚人。

這是他的大婚之日，眼前這個是他的太子妃，他這麼想著，暫時忘記了林婉卿，并在心底生出了一莫名的滿足，覺得元延帝和沈皇后為他做出的選擇應該還是不錯的。

頃，有贊者高聲念祝詞，殿二人，持羊首金爵以進酒。

太子及太子妃接過了金爵。

就在這當口，有宮人大聲傳稟：“淮王殿下至。”

太子妃好像被這聲音驚嚇到了，手一抖，酒撒了出來，潑了襟，殿急急跪下為拭。

而此時，淮王已經走了進來。他一襲戎裝，覆玄黑鐵甲，龍鱗相疊，饕餮首踞其肩，披暗紅大氅，疾步，帶起風，大氅揚起，猶有肅殺之氣。

通明的燭火搖曳了一下，或許是因為淮王的氣勢過于威嚴冷峻，他所帶來的那種迫令青廬中歡快的氣氛倏然一窒。

眾員行禮，不自覺地讓出一條道。

趙元嘉十分驚訝，笑著上前：“聽聞大軍尚在途中，本以為皇叔不得歸，正以為憾事，豈料皇叔今日至，恰好趕上孤婚之禮，大善。”

趙上鈞略一頷首：“我聞太子大婚在即，日夜兼程，適才堪堪趕回長安，尚未遲，只此時甲未卸，風塵未洗，有礙觀瞻，太子幸勿為過。”

他語氣淡漠一如往常，聽不出任何喜慶之意，但淮王出家多年，向來不理俗務，能為太子故，著意趕來道賀，已殊為難得，自然沒人會去計較這個。

趙元嘉頗覺面上有：“皇叔來賀，乃孤之幸，皇叔快請上座。”

趙上鈞一抬手，有侍從上，以金匱托長劍，呈奉趙元嘉。

劍呈銀，出鞘半寸，但見寒氣裊繞，華四溢，雖未窺全貌，已知神兵不凡。

趙上鈞以指節輕叩劍，發清鳴之音。

“此劍名‘燕支’，乃西域大月氏國所出，以鑌鐵鑄，一劍斷甲胄、斬金石，懸壁上，至夜做龍鳴，可堪把玩，我以此為禮，賀太子大婚，勿以為鄙陋。”

趙元嘉大喜，這世間男子，大約沒有一個能抵得過這等神兵寶的，他當即手去接：“此禮甚佳！”

“太子不可。”作為禮贊員的鴻臚寺卿急阻之，他不敢直視淮王，低下頭去，但還是盡心盡責，戰戰兢兢地道，“吉日見兵戈，似不祥也，太子宜遠之。”

趙元嘉遲疑了一下。

趙上鈞抄起劍，“錚”的一聲，拔出半截，橫在眉睫之前，他容姿若天人，俊得近乎銳利，劍鋒映他的眼眸，凜冽的劍氣凝固實質，他抬起眼，向趙元嘉，劍鋒劃過，帶著森然殺氣。

然而，也只有一剎那而已，快得像是一個錯覺。

他發出了一聲輕笑，又是“錚”

的一聲，將那柄“燕支”按回了劍鞘，輕描淡寫地道：“怎麼，陳大人以為我要對太子不利？”

鴻臚寺卿把頭伏得更低：“下不敢。”

趙上鈞擺手，侍從捧著“燕支”退下了。

“禮已奉上，太子今日不宜兵戈，暫且罷了。”趙上鈞并無不悅之意，他的語氣始終是和緩的，順帶提了一句，“我另攜了一匹汗寶馬，送與太子妃為賀禮，已由東宮從屬，太子及太子妃改日一并細看吧。”

說到這里的時候，他看了傅棠梨一眼。

一瞬間的對視，若水洶涌而來，擊打礁巖，濺起千層浪。

他的目炙熱而狂野，就像藏在山林中的猛，死死地盯住了他的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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