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嘉余怒未消，又覺得占了上風，有些得意，板著臉，冷笑了一聲，道：“不去。”

至要等傅棠梨親自過來請他。

其實太子妃只是打發方司則過來說一聲，太子妃自己回去了，是方司則自作主張，加了一句“太子是否同往”，如今聽到太子這般回復，方司則有些失，但也在意料之中，“喏”了一聲，回去復命了。

趙元嘉又在那里等了半晌，卻不見傅棠梨過來，再一問，太子妃早就出宮去了，順便把東宮詹事陳虔都帶走了，只有太子，可去可不去，太子妃并不十分在意。趙元嘉氣得早膳都不用了。

……

太子妃回門，傅家早已經滌掃塵埃，擺上香案，全家上下皆至大門外迎接。

傅方緒站在最前面，后頭跟著家中老小，當東宮的馬車停下來的時候，他下了臺階，到車前恭敬地俯：“臣恭迎太子、太子妃。”

陳虔抬手示意，

東宮衛兵立即分開，持斧鉞守護兩側，從府門一直列到街口，攔住了閑雜路人，宮人們捧著紈扇、水瓶、香爐等趨步前引，方司則掀起車簾，侍放下踏腳的檀木凳，在車前地面鋪上錦緞墊毯，黛螺和胭脂扶著傅棠梨下了車。

傅棠梨虛虛一扶：“祖父不需多禮。”

傅方緒直起，迅速掃視了一下，心里一咯噔，試探著問道：“太子殿下可是要遲一步？無妨，老臣在這里等候殿下便是。”

傅棠梨自顧自進門，頭也不回，輕描淡寫地道：“哦，太子今日另有要務在，無暇陪我同來，祖父不用等了。”

此言一出，傅家眾人皆是一驚，這明擺著太子對太子妃不滿，一點臉面都不給太子妃留，甫一親，就這般形，看來十分不妙。

不多時，至正廳，待坐定，茶才上，陳虔和傅方緒還在相互問候寒暄中，傅之賀已經迫不及待地出聲了。

“雀娘在東宮如何？與太子殿下得如何？聽聞那廂林氏東宮后，太子還親自去了一趟林府，怎麼到了你這里，太子卻無暇起來。”

他還是心疼兒的，不由長吁短嘆起來：“這、這，怎麼這樣呢？我可憐的雀娘。”

陳虔和方司則的面都有些不對。新郎婿大婚之夜被關在門外的，整個長安城估計找不出一兩個，太子就獨占了一個份額，至于昨日，太子妃更是當面太子“滾”，這麼看起來，誰更可憐，其實也不太好說，但是這些話自然不足為外人道，他們兩個只好對視了一眼，又低下頭去。

對于父親的這番關懷，傅棠梨并不想回應，端起茶盞，小啜了一口，只作充耳不聞。

楊氏在旁，面上笑著，言語卻另有所指：“無妨，雀娘子就是了些，開始難免磕磕，日后可要收斂了，畢竟嫁皇家，不能像在自己家里那般慣。”

傅方緒眉頭鎖，言又止。

倒是大伯母嚴氏過來，還是親親熱熱的，替傅棠梨說了兩句：“你們這些個人哪，禮法都不通曉，太子娶妻，是不需陪伴新婦回門的，天家的威嚴，你們不起，快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人聽了笑話。”

傅芍藥終于抓住機會，撇了撇，出幸災樂禍的神：“笑話誰呢，可說不準，不過二姐姐放心，今兒這般形，我們不說，外人也不知道，你是風風的太子妃，旁人羨慕不來的福氣。”

傅方緒立即出聲喝止：“燕娘！閉，這里沒你說話的位置。”

傅棠梨看著傅芍藥，出了似笑非笑的神：“你在嘲諷我？”

傅芍藥看了看傅方緒的臉，回過神來，心里有些后悔，不該逞一時口舌之快，勉強笑了一下：“怎麼會呢，二姐姐誤會了，我只是想寬你兩句，或許言語不周，你別往心上去。”

方才楊氏怪氣的，畢竟那個是名分上的母親，傅棠梨不便發落，這會兒逮住傅芍藥了，正中下懷，直接對陳虔發問：“陳大人，有人對我無禮，該如何？”

雖則太子與太子妃不睦，但那是東宮家事，至于出門在外，太子妃的面就是東宮的面，自然不容有失。陳虔素來是個靈活的，不需太子妃再多說，他已經心領神會，當下喚了東宮侍衛進來，指著傅芍藥道：“此在太子妃前出言無狀，藐視天家威嚴，當杖責之刑。”

傅芍藥萬萬料想不到事態急轉直下，竟至于此，一下呆滯住了，一臉茫然。

傅之賀和楊氏齊齊失：“雀娘！不可！”

“且慢。”傅方緒自然不能由著傅棠梨胡鬧下去，他站起來，朝陳虔拱手：“陳大人，今日太子妃回門，乃是喜慶之事，若是因這孽障混鬧起來，反而不，可否看老夫薄面，饒了這一遭？”

陳虔客氣回禮：“老大人，這可不是下的意思，實在是禮法如此，不得不罰。”

他看著傅方緒，一面說，一面朝傅棠梨的方向努，很明顯，不是他的意思，那是太子妃的意思。

傅棠梨慢條斯理地在喝茶。東宮侍衛在旁虎視眈眈，只待太子妃一聲令下。

傅芍藥此際才知道怕了，兩戰戰，倒退了好幾步，面驚懼之：“二姐姐，我、我……”

傅方緒嘆了一口氣，對傅芍藥怒喝道：“孽障，給我跪下。”

楊氏心疼，想要開口求：“老太爺……”

才說了這麼幾個字，被傅之賀一把拖住了，捂住了的，傅之賀好歹還看得懂局勢。傅家眾人此時紛紛站了起來，垂手而立，不敢出聲。

傅芍藥一，“噗通”跪倒在地上。

傅棠梨慢慢環顧左右，最后把目落在傅芍藥上：“你不服氣？”

傅芍藥不敢再說話了，委委屈屈地搖了搖頭。

傅棠梨放下了茶盞，儀態端莊，心平氣和地道：“你說得對，這就是旁人羨慕不來的福氣，太子與我如何，那另當別論，在你面前，我還是太子妃，你敢嘲諷我？你是誰？你也配？”

這話，是說給傅芍藥聽的，也是說給傅家眾人聽的。

傅芍藥憤絕，渾發抖，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

這一幕鬧劇看得傅方緒臉有些發青，一口氣堵在心口，對這兩個孫，分不出哪個更可惱一些，他用力地咳了一下，沉聲道：“雀娘，你隨祖父過來，祖父有話要對你說。”

傅家眾人見到老爺子這幅模樣，知道他氣得不輕，皆不敢正視他的目。

傅棠梨卻神態自若，略一頷首，起隨傅方緒去了書房，胭脂、黛螺及方司則隨上，守在書房門外等候。

傅方緒進了書房，如往日一般，依舊坐到上首，他目沉，看著傅棠梨：“你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太子怎不與你同來？枉費祖父如此看重你，你竟這般沒出息，真祖父失。”

傅棠梨將雙手籠在袖中，施施然的，尋了張座椅，自己坐了下來，淡淡地道：“祖父，以我的份，如今您這樣和我說話，您覺得合宜嗎？”

傅方緒沒有想到傅棠梨在他面前依舊如此傲慢，他為之一窒，瞳孔驟然收：“雀娘！”

傅棠梨說起話來輕聲細氣的，大抵還算溫恭，似乎和原先一般，又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樣：“莫非祖父覺得我不得太子寵，就可以由得旁人輕慢了不？我想不至于，祖父和燕娘肯定是不同的，不是那般目短淺之人，怎麼就看不得長遠？”

傅方緒坐在那里，口劇烈起伏，顯然在竭力克制自己的緒，過了良久，嘆了一聲：“祖父老了，管不住你們小輩了，雀娘不思祖父對你的護之，反而與祖父斤斤計較起來，讓祖父傷心啊。”

傅棠梨莞爾一笑：“祖父怎麼說呢，我終歸是您的孫，自然是敬重您的，如今我和太子

正在角力，很需要祖父您為我撐腰，祖父若不疼我，我該難辦了。”

傅方緒目一，不由自主地往前傾了一些，流出急切之意，但他臉上還是保持著長輩的莊重之：“那是你的不對了，新婚燕爾，不好好侍奉夫婿，卻相互角力起來，像什麼話？究竟有何，你與祖父好好說說。”

“也無甚大事。”傅棠梨輕描淡寫地道，“我想要趁著剛剛親的勁頭，把那林承徽下，讓再無翻之能，只是太子舍不得，為了這事在和我慪氣。”

傅方緒搖頭：“是你心急了。”

傅棠梨慢悠悠地道：“祖父這就不懂了，天下的男子都是一般心，越是不好拿的，他越是心，我若初始就對太子曲意溫存，只能他看輕我，如今把架子高高端起，他才能把我端在心頭上，我這謀的可是長久之策。”

傅方緒這一生營營汲汲，從未關注過男之，對這“天下男子都是一般心”之語實在不好評說，只好姑且信了傅棠梨的話，只因為他也沒有別的選擇，如今傅棠梨與傅氏滿門都在一條船上，只能同進同退，主見大，他心里半是欣，半是戒備，當下也不去說破，只好笑了笑：“到底是你淘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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