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京，二皇子府，臨湖暖閣。

窗外，幾株垂柳剛出黃的細芽，在微寒的風中怯生生地搖曳。

湖面的薄冰已化開大半，出底下幽深的湖水，倒映著灰蒙蒙的天空。

暖閣依舊燃著銀霜炭，驅散著早春的料峭，但空氣里似乎總縈繞著一揮之不去的清冷。

穆夢雪端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姿態帶著世家貴特有的驕矜。

今日穿了雅致的霜云錦長，素凈無華，唯有襟和袖口用銀線繡著疏淡的竹葉暗紋，行走間方能窺見一斂的澤。

發髻上那支赤金點翠步搖依舊醒目，與這一清冷的裝束形奇特的對比，更襯得面容如玉，卻著一拒人千里的孤高。

那雙漂亮的杏眼，此刻盛著的并非焦慮，而是一種近乎施舍般的倨傲，以及被家族責任驅使不得不為之的煩躁。

的對面，宇文昊依舊一玄暗云紋錦袍，姿拔，正用指腹緩緩挲著溫潤的青玉杯沿。

面容沉靜，角噙著一若有似無的弧度，仿佛一位耐心的獵手，靜待著獵踏預設的軌跡。

穆夢雪微抬下頜，目帶著審視落在宇文昊臉上，開門見山，語氣干脆，甚至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宇文昊，你之前的求娶，本小姐答應了。”

宇文昊執杯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頓，隨即抬眼，深邃的眸中恰到好地掠過一“驚喜”，溫聲道：“夢雪此言當真？宇文昊榮幸之至。”聲音低沉悅耳，帶著恰到好的熱度。

答應了……他心中瞬間掠過一冰冷的譏誚

穆家果然已經到了需要尋求外力的地步了。

他心底一片冰封的荒原，面上卻春風和煦。

穆夢雪對他的“驚喜”不置可否，指尖不耐地在的椅扶手上點了點，繼續道：“不過，我有兩個條件，你得答應了我，我才嫁你。”

出兩手指，語氣斬釘截鐵。

“愿聞其詳。”宇文昊放下茶杯，微微前傾，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眼神專注，仿佛的話是金科玉律。

“第一，”穆夢雪的聲音清晰而有力，帶著世家的底氣，“我嫁二皇子府，你需立下字據，起誓會用你所有力量，護佑我穆家周全！無論是朝堂上的明槍暗箭，還是商路上的傾軋算計，只要穆家一日不垮，你宇文昊便一日不可置事外！”

盯著宇文昊的眼睛，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

為了家族，將自己當作籌碼，但這籌碼的姿態，必須是高高在上的。

宇文昊面上卻無半分猶豫，神莊重肅穆，仿佛在承擔一項神圣的使命：“夢雪放心！你既為我妻，穆家便是我宇文昊的姻親至，齒相依！護佑穆家，責無旁貸！此諾，天地共鑒！”他話語鏗鏘，眼神真摯得能融化冰雪。

穆夢雪對他的表態似乎還算滿意，倨傲的神稍緩，接著出第二手指：“第二，”的語氣依舊帶著掌控，微微揚起下，“日后你若想納妾，需得先問過我的意思。我點頭了，方可。若我不允，你便死了這條心！”

雖說之前宇文昊信誓旦旦說過二皇子府后院只會有一人，可穆夢雪并非天真無知的小孩，從未真正相信一個堂堂皇子、一個城府如此之深的人，會只守著一個。

他今日能為了穆家的實力求娶，明日自然也能為了別家的權勢迎娶他人。

但倘若進來的姑娘是看不上眼的，日后同一個屋檐下，日日相對，豈不是給自己添堵？

所以，宇文昊要娶什麼人，必須得看得順眼才行！

這是為自己在這樁利益聯姻中，爭取的最后一點掌控和舒心

宇文昊臉上的笑容卻愈發溫和包容，甚至帶著一被管束的“甜”：“這是自然。夢雪既為吾妻，宅之事，自當由你掌理。雖然本皇子心意已決，此生唯你一人足矣，但若真有那等……‘不識趣’的煩擾，定當先問過夫人的意思。”

他刻意加重了“夫人”二字，帶著一親昵的調侃，將一個被“悍妻”管束卻甘之如飴的丈夫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

穆夢雪被他這聲“夫人”和順從的態度取悅了，驕縱的臉上終于出一得意和滿意的笑容，如同春日里驟然盛放的帶刺玫瑰。

微微頷首，算是認可：“這還差不多。那便立字據吧。”

“好。”宇文昊從善如流，起走到書案前。

灑金玉版宣鋪開，紫檀狼毫飽蘸濃墨。他筆走龍蛇，字據寫得清清楚楚，力紙背。

“夫人，請過目。”他將字據遞到穆夢雪面前，語氣帶著一恰到好的恭敬。

穆夢雪接過字據，目銳利地掃過，確認容無誤后，便隨意地折了兩下，仿佛那只是一件尋常的拜帖，而非關乎整個家族興衰命運的契約。

隨手將字據塞進旁侍捧著的錦囊里。

“爽快！那婚期你定下后派人知會我一聲！先走了！”穆夢雪說罷，利落地一揮手，轉便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那霜的擺翩然劃出利落的弧度，發間那支赤金步搖在素凈的背景下更顯奪目，隨著的步伐輕輕晃。

背影拔而張揚，帶著一與穆家那些表面端莊、里蠅營狗茍之輩截然不同的鮮活氣魄，素非但沒有削弱的存在，反而更添一份孤高清絕。

宇文昊站在原地，目送著那抹清冷的霜消失在暖閣門口，角不自覺便勾起了一抹笑來。

只是這笑容，越到后來，便越發冷。

他母妃，就是因為穆家，才會早早去了。

所以，方才有件事他騙了穆夢雪。

他會利用穆家的實力上位，但之后……穆家，會隕落在他的手里！

當然，這一切，穆夢雪不會知道。

他會保護好，會讓永遠能如今日這般肆意灑。

他……不會讓，步母妃的后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