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掃眼三哥的房間, 徑自去了前院。

東次間的暖榻上，興武帝正在與太子下棋，瞧見散著頭發披了一件斗篷的兒，興武帝笑道：“睡不著？”

慶把斗篷給何元敬, 了鞋子坐到父皇旁邊：“父皇、大哥也沒睡。”

興武帝：“朕要等外面的戰報。”

這麼一場以自己為餌的大戰, 縱使頗有勝算，興武帝也做不到真就高枕無憂了。戰場瞬息萬變，比桌子上的棋局還要難測，因為棋子是死的，將士們是活的, 也許只是一個小兵的突發奇想，整個戰場的形勢就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慶靠著父皇的肩膀道：“我陪父皇大哥一起等。”

興武帝兒的腦袋。

這一等就是一個時辰，小公主也從坐在父皇邊變躺在旁邊了，在兒徹底睡著后，興武帝讓何元敬把兒的斗篷拿過來，小心翼翼地幫兒蓋上。腳那邊的斗篷離太子更近，無需父皇提醒，秦弘主幫妹妹蓋好了。

興武帝活活肩膀，看著兒瘦了一圈的小臉，對太子道：“千里迢迢的，剛離京的時候朕就不該心，直接把你妹妹送回去。”

秦弘想起帝駕里傳來的妹妹的哭聲，笑道：“妹妹從記事起還沒跟父皇分開過，哭那樣，別說父皇，就是我也狠不下心送妹妹走。”

興武帝：“朕是老了，想當年朕要外出征戰時，你大姐也曾抱著朕不肯松手，朕還不是走了。”

秦弘：“當時父皇還在打天下，帶大姐出去只會讓大姐面臨危險，如今天下安定，父皇知道您能護好我們，所以也愿意縱容我們了。”

興武帝：“不說了，陪父皇去院子里走走，一直這麼坐著也怪累的。”

秦弘：“是。”

父子倆在院子里邊走邊聊待了兩刻鐘左右，然后再進屋接著下棋。

亥時三刻，六里地外的武威關守兵傳來戰報，稱懷安鎮關隘燃起烽火，有胡騎來襲！

興武帝讓哨兵退下，繼續與太子下棋。

亥時末刻，守城大將呂瓚派人來報，稱破關的西胡大軍中了埋伏，兩軍正在戰！

秦弘激地看向父皇。

連慶也被傳訊兵興洪亮的聲音喚醒，確定自己沒聽錯，小公主一骨碌坐起來，同樣看向父皇。

興武帝終于笑了，對一雙兒道：“都回房睡去吧，天亮就能打完了。”

蘆河鎮分兵后，鄧沖、孟極、侯萬中帶走的九萬騎兵從西邊繞路，提前趕到距離武威四百里外的昌縣匿行蹤，休整兩日后趁夜從昌縣一關隘悄悄出關，一路晝伏夜出奔赴武威，負責切斷西胡騎兵的退路。

與此同時，副將孔奔、葛大勇帶一萬騎兵、四萬步兵繞路趕至懷安鎮與武威城中間，同樣是晝伏夜出，專門留著埋伏關的西胡鐵騎，其中兩萬步兵帶走了此行絕大多數弓箭，兩萬步兵負責擊殺落馬傷的胡兵，一萬騎兵最初在埋伏圈前攔截沖出來的騎兵，再在西胡敗退后一路追殺，最終與關外的九萬騎兵前后包抄。

在此之前，興武帝擔心的是西胡大軍究竟會不會上鉤，如今魚兒已經上鉤，興武帝穩勝券！

翌日清晨，副將葛大勇進城來報：“稟皇上，昨夜一戰，懷安鎮外共擊殺胡兵十三萬，重傷、俘虜胡兵萬余，鄧將軍、秦將軍帶兵去追殺逃兵了，還未歸來。”

興武帝：“我軍傷亡如何？”

葛大勇喜意一斂，低頭道：“目前損兵約兩萬，傷七千。”

雖是大捷，但這勝利也是一條條本朝將士用命換來的。

秦弘低下頭，秦仁著聲問：“二皇子他們……”

葛大勇：“二殿下戰一晚勇猛無敵，此時正在懷安鎮關城休息，張肅等幾位年輕的公子也奉孟將軍的軍令留下了，二殿下安然無恙，張肅等公子了些傷，好在并無命之憂。”

秦仁松了口氣。

興武帝道：“走吧，隨朕去懷安鎮。”

秦弘自然要去的，秦仁也想去看看二哥張肅，慶見父皇回頭看來，立即上前挽住父皇的胳膊：“父皇去哪我就去哪。”

興武帝提醒兒：“那里尸橫遍野，去了就要做好再吐一場的準備。”

慶垂眸，手卻沒松。

興武帝抬頭道：“都去換上戰甲，稍后騎馬過去。”

武威離最近的一段埋伏戰場也有二十多里地，坐馬車太慢了。

秦弘、秦仁都有戰甲，慶因為是“”跑出宮的，當時只穿了一男裝，等正式隨軍后，興武帝命人將他的一套藍緞面的備用戰甲改了兒的尺寸。

慶回房，沁芳剛幫公主下外，解玉已經捧來了賜的藍緞戰甲，藍緞底下是一層輕盈又結實的皮甲，修改時去掉了上下左右多余出來的部分，正好保留了戰甲中間完整的一條五爪金龍，后來慶又讓手巧的沁芳將金龍的五爪都給改了四爪，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換好戰甲，束好頭發，慶重新來到了前院。

穿織金緞面戰甲的興武帝在聽葛大勇稟報昨夜夜戰的詳，聽到腳步聲，興武帝看向門口，瞧見威風凜凜進來的男裝兒，臉龐清瘦一雙酷似麗妃的眼卻堅定無畏，興武帝的心竟疼了一下。

“兒臣拜見父皇。”慶學著將軍拜見父皇的手勢道。

興武帝笑笑，等兒站到邊了，道：“父皇要去勞昨夜勇殺敵的將士們，不便帶你同乘，你坐馬車的話，路上會很顛簸。”

帝駕是六匹馬拉車，但馬車想要追上他所帶騎兵的速度，車會很顛簸。

慶：“父皇騎馬前去，說明父皇見將士們心切不想耽誤時間，預備帝駕倒好像您還惦記著回來時要福一樣，父皇沒有此意，我也不想父皇因為我被將士們誤解，所以懇求父皇準許我騎馬同行。”

興武帝剛皺起眉頭，慶跟著道：“我都練了大半年的馬了，等會兒跟著父皇與幾位將軍一起跑，父皇有何可不放心的？”

興武帝就是不放心，正好太子來了，就讓太子帶著妹妹。

一行人很快聚齊，興武帝帶頭往外走，上馬后，他看看準備將妹妹扶上馬的太子，想到太子見到路上的尸堆后可能會有的反應，興武帝一手，吩咐樊鐘：“還是你帶麟兒吧。”

樊鐘領命，朝太子點點頭，輕輕松松地把小公主舉上了他的馬背。

上馬時，見小公主不太高興，樊鐘解釋道：“殿下現在自己繞著宮里的跑馬場跑兩圈肯定沒有問題，但這次是急行軍，殿下即便騎湛，力也堅持不住。”

慶半信不信。

當以興武帝為首的三千騎兵浩浩地沖出武威城門，著迎面而來的疾風，慶終于信了。

馬背也是顛簸的，連著跑出二十里地后，慶是坐在樊鐘懷里都覺得難，只是隨著第一戰場闖視野，慶便徹底忘了上的不適。

戰場已經被簡單地收拾過，中箭死去的胡人與戰馬被分別拉到了一，人與馬的上是，地上到是，吹來的風也帶著濃郁的氣。

興武帝放慢了速度，見太子跟老三低著頭，興武帝喝道：“都給朕睜大眼睛看看，看那些虎視眈眈來搶掠本朝百姓的胡賊，看那些為了保家衛國戰死的將士！看清楚了就給朕記住，你們能在宮里福是因為有這些將士在灑拼命，你們這輩子可能都上不了幾次戰場，但你們能決定將士們何時出征，決定他們是敗是勝是死是生！”

臉上落清淚，秦弘努力地去辨認橫尸路上的每一尸。

秦仁倒是沒哭，只是臉蒼白，看哪一尸都面不忍。

興武帝掃眼樊鐘前還算平靜的小兒，繼續出發了。

越靠近懷安鎮尸就越多，其中本朝將士的尸也越多，三三兩兩清理戰場的小兵們見到穿龍甲的興武帝，全都跪地迎接。

聲音傳到懷安鎮關城中，守兵連忙去躺在兵舍才睡了一個多時辰的二皇子等人。

秦炳又累又困又難，聽說父皇來了，驀地紅了眼圈。

曾經與他形影不離的袁崇禮已經不在了，眼前最悉的人是張肅。

秦炳的視線就落在了張肅臉上，然而左臂傷的張肅只是與他對視一眼，便垂了下去。

秦炳的淚意莫名就斷了，可笑，張肅與三弟的話都不多，難不還會安他？

跳下炕，穿好戰甲，秦炳帶頭出了關城。

張肅落后幾步，隨著興武帝邊的幾道影錯，張肅突然看到了坐在樊鐘馬上的小公主。

與此同時，慶自一倒塌折斷的柵欄收回視線，朝前看去時，便在戰后蕭敗的關城前，對上了戰袍染卻依舊面如冠玉的年郎。

陌生的邊關，悉的張肅，小公主忽地笑了。

第54章

與秦炳等年郎出來接駕的還有昨晚參戰的幾位將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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