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兒臣空有滿腔抱負，卻沒有從容理政務的才干，更沒有勇于面對天災戰禍的魄力，從兒臣朝的那一日起，兒臣時時刻刻都如履薄冰，唯恐一步行錯便壞了父皇勵圖治才創下的國泰民安。十幾年了，兒臣不但幫不了父皇任何忙，還屢犯糊涂給朝堂添，最可笑的是，兒臣憂慮疾，竟還落下了無治的頭疾之癥。”

“父皇，這江山的擔子太重，兒臣是真的無力再背負了，兒臣也怕，怕頭疾頻發短了壽數。”

“父皇怪兒臣懦弱無能也好，怪兒臣貪生怕死也好，兒臣真的不想淪為敗壞大齊江山基業的罪人，今日所言句句屬實，絕非怨恨父皇罰兒臣的沖威脅，還請父皇全！”

說完，秦弘重重地叩首在地，保持跪伏的姿勢不了。

興武帝死死地盯著下方的太子，氣到額頭的青筋都出來了。

帝王氣這樣，一時之間大殿上雀無聲，沒有員敢擅自議論，也不敢冒然勸皇上息怒。

忽地，興武帝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速度幾個大步下階，對著太子就是一腳：“想當年朕在戰場幾番出生死都沒怕，如今天下太平了，朕直接把太子之位送到你手里，還給你安排一幫能臣為你出謀劃策，只讓你監回國竟然都把你嚇出頭疾了，老秦家怎麼有你這種窩囊廢！”

“父皇，父皇！”

在興武帝還想再繼續踹太子的時候，秦仁飛撲過來，從后面死死地抱住了父皇的手臂與腰，因為太怕大哥被父皇踹出個好歹，秦仁渾然忘了一切，撲得作太大，以至于兩邊的袖子都飛甩起來，這一甩，也甩出了兩個嬰孩拳頭大小的件。

興武帝沒看到，沖過來勸架的大臣們也沒有看到，但東西落地會發出聲響啊，咚咚兩聲之后還跟著幾聲彈的咚咚，直接就把所有人的視線都引過去了。

興武帝難以置信地盯著那兩個灑出水的小壺，再見鬼似的看向圍過來的一圈大臣們，什麼東西？誰的東西？

被父皇踹倒在地的秦弘閉上了眼睛。

秦仁臉都白了，可看眼倒在那里的大哥，秦仁撲通跪下了，低著腦袋道：“稟父皇，兒臣怕冷，那是兒臣藏在袖子里暖手的湯婆子。”

興武帝木頭一樣僵地轉腦袋，視線在那兩個湯婆子與老三上來回移，突然又是一腳狠狠踹在了老三口。

秦仁哀嚎著倒在了大哥邊。

興武帝還想追過來，沒等呂瓚、張玠攔住，興武帝形一晃，仰頭朝一側倒去，幸好被兩位大將同時接住了。

剎那間，喊皇上的喊皇上，喊父皇的喊父皇，大殿上了一團。

沒多久，興武帝被抬回了乾元殿，剛把人放到龍床上，醫還沒來呢，興武帝自己醒了，記起方才的事后就喊樊鐘，讓樊鐘帶人把太子、咸王都拉下去，一人打二十鞭子：“給朕往死里打，都往死里打！朕沒有這樣廢的兒子！”

樊鐘跪到地上，請皇上息怒。

不用他為難，嚴錫正、楊執敏等文臣已經嘩啦啦跪了一片，都求皇上息怒。

興武帝打不著被擋在后面的倆兒子，氣得捶頓足，最后將那礙眼的倆玩意都攆了出去。

秦弘、秦仁雙雙跪在了乾元殿外。

跪了一會兒，秦仁小聲抱怨旁邊的人：“都怪大哥，你不說那話，父皇就不會生氣，我也不會餡兒挨打。”

秦弘看著一邊說一邊口的三弟，笑了：“三弟，其實大哥最羨慕的就是你，什麼都不用多想，什麼也不用多做。”

秦仁：“……那是因為有大哥在擔著國事的重任，我才能沒心沒肺地吃吃喝喝。”

秦弘：“可大哥累了，大哥真的扛不了，跟父皇請辭也是認真的。”

秦仁呆呆地張著，視線在大哥明明氣好轉起來的臉上游移。

秦弘還是笑：“一想到辭去太子之后我也能跟你一樣清閑，這幾日我吃得好睡得好，氣當然勝過從前。”

秦仁：“……”

殿，興武帝喝了藥休息后，退出來的大臣們就又來勸太子了，勸太子不要再提請辭之事。

秦弘一副看破紅塵的超然：“我無德無能再做這個太子，與其勉強為之將來讓父皇的基業毀在我手里，我寧可此時怒父皇。諸位不用勸了，如果父皇不答應，我便在此長跪不起。”

這可是太子啊，未來的新君，太子不想干了，大臣們能輕易答應？

于是，一幫文臣們嘩啦啦地跪下去求太子回心轉意，明知勸不了的嚴錫正等人也得跟著跪。

何元敬趕進去稟報皇上。

小半個時辰后，興武帝才披著大氅出來了，掃眼都跪白了臉的大臣們，他對太子道：“你當真不愿再做大齊的太子？”

秦弘：“是，如果兒臣可以選，兒臣一開始就不想背負這千鈞重擔。”

興武帝冷笑一聲，對大臣們道：“都聽聽，竟是朕強人所難，是朕非要把太子之位塞給他，還害他得了頭疾之癥啊。”

秦弘叩首：“兒臣絕無怨怪父皇……”

興武帝直接又是一腳踹過去：“你快閉吧！不當就不當，朕全你！來人，擬旨！”

.

興武十八年冬月十三，興武帝廢黜皇長子秦弘的太子之位，改封安王。

因秦弘惹了圣怒，興武帝下完旨意就命長子一家即刻搬出皇宮，不要再礙他的眼。

嚴錫正終于替皇長子求了，求皇上至再給安王一家一段時間，等修了王府再搬。

興武帝：“他等得起，朕怕朕會被他活活氣死！要王府是吧，把麟兒還沒住的公主府給他，直接換塊兒匾額就是！”

六十五歲的左相大人驚駭得瞪大了眼睛！

第133章

安排好長子一家的去, 興武帝讓何元敬扶著他繼續去里面躺著休養了。

大臣們還都愣著！

好好的一個太子，說廢就廢了？真就沒有轉圜的余地了？再有, 那是慶公主的府邸啊，臨時改安王府，那慶公主回京后住在哪？公主可是才立下北伐的大功，高高興興地回來，沒等到賞賜先發現自己的府邸沒了，公主能愿意？

不過此時擔心慶公主沒了府邸的員還是數，大多數員還是希皇上收回廢太子的旨意，鑒于這旨意是太子犯傻犯倔自己求來的，皇上也被太子氣昏頭了，員們就一窩蜂地跪攔在秦弘面前, 懇求太子殿下去皇上面前賠罪，盡快讓皇上撤回旨意。

秦仁也跟著勸，勸得比大臣們還誠心誠意, 大哥累了不想當太子了, 那誰來當？二哥子太急了, 真不如大哥合適，最怕父皇看在妹妹的功勞上把儲君之位給他，他就更當不了啊，既沒有掌管天下的本事, 也吃不了為了國事勞心費神的苦！

所有人都跪在了秦弘面前。

秦弘笑了, 對著眾人道：“太子之位于我這等無能之人如同深海囚籠，今日承蒙父皇全我才得以離苦海，才有了此時的無拘無束欣喜若狂，諸位非要我回去，不如直接取了我的命吧！”

眾臣眼中的太子, 雙手負于后，姿拔，昂首朝天，笑得恣意灑，猶如一只隨時可以飛走的鴻雁。

青史上被廢黜的太子多了，但哪一個不是下場凄涼，唯獨大齊國老秦家這第一位太子，被廢后上的喜氣都不住啦，再想想太子沒被廢的時候，想想太子一臉憔悴雙眼無神的模樣，竟真得像極了坐牢！

秦弘笑著看了一遍冬日湛藍無云的天，看了一遍遠近的宮墻殿宇，視線在重元宮的方向頓了頓，最后對跪在面前的眾人道：“下次見面，請諸位稱我安王，再有錯喊太子之人，我會親自上折子參他抗旨謀反之罪。”

這江山是皇帝的，讓誰當太子都是皇帝說了算，一個大臣敢認太子，不是謀反是什麼？

放完狠話，表完態度，秦弘大步離去。

秦仁追了上去，太子不太子的先不提，大哥馬上就要搬出皇宮了，他做弟弟的能袖手旁觀？

臣子們這邊，嚴錫正深深地嘆了口氣，佝僂著腰背率先往外走去，一副他雖然惋惜想勸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右相戴綸搖搖頭跟在了后面，聶鏊、楊執敏也想跟著，被一群文攔住了，有的說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有的懇請楊執敏去皇上那里再勸勸。

楊執敏苦笑，指了指上的細布袍子，他是因為安王姐弟以權謀私被革職的，哪有資格再勸？

員們齊齊看向史大夫聶鏊。

聶鏊怒容道：“皇上開國何其艱辛，嘔心瀝才有了今日的國泰民安，秦弘不思報國反倒視皇上的期許厚為牢獄，懦弱至此何以繼承大業，老夫非要推他回來，愧為臣子，也愧對天下百姓！”

平心而論，秦弘這次的過錯并不嚴重，至皇上想要以此為由廢太子是不行的，聶鏊也會堅決反對，但聶鏊看得很清楚，秦弘是真的不想當這個太子，也是真的沒有繼承帝位的才能、勇氣與魄力，這麼一個有點風吹草就嚇得發作頭疾的儲君，真不如全他早點讓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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