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憾自己的日益衰老的同時，興武帝也很怕哪個老臣先走在他前面。

聶鏊掏出帕子鼻子與胡須，用明顯變了的嗓音道：“謝皇上恤, 不過臣無礙，臣就是……”

話沒說完，猛地轉又打了三個噴嚏。

興武帝：“……樊鐘, 你送聶老出宮。”

帶病當差的聶鏊不得不告退。

大臣們下意識地都歪頭目送了一陣, 嚴錫正也扭頭目送了, 等他轉過來的時候，就見站在皇太、安王里側的咸王又觀察又擔憂地瞧他呢。

六十六歲的嚴錫正：“……”

看什麼看，難道他年紀大就非得病一場嗎？

先是幾年前小公主總是擔心他突然年邁壽終正寢，如今連萬事不上心的孫婿咸王也惦記他的壽數了, 明明是皇家的恩寵, 可嚴錫正怎麼就高興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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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綸、聶鏊分別休養三五日就又上朝了，十月中旬，依然臥床養病的謝訓文上書請辭。

興武帝沒準，讓謝訓文安心養著，什麼時候好了再接著當差, 左右近來禮部都比較清閑。

這邊謝訓文還沒養好呢，月底興武帝竟然也因風寒病倒了，夜里突然發起的熱，幸好麗妃覺淺，聽見枕邊人含糊不清的囈語，這才發現興武帝竟然在不停地發抖。

何元敬趕派人去傳醫，順便也派人去通知了九華宮。

隔著門被解玉醒后，慶匆匆穿好外袍就往外跑，頭發也顧不得梳了。解玉抱著大氅候在室門口，見皇太出來就想服侍皇太穿上，可沒等他開口慶就揮手將他推到一旁，正要繼續往外趕，右臂突然被人拽住，慶回頭，張肅竟已抓了解玉手中的大氅朝上披來。

慶垂眸，沒有再反對，心急去見父皇，父皇也會關心路上有沒有凍。

張肅作很快，慶也一直看著他的手，待他系兜帽的帶子，慶便快跑而去，張肅隨其后。

深夜寒風如刀，仗著對宮里的悉，兩人一路黑跑到了乾元殿后殿，離得比東宮遠的醫們都還沒到。

慶趕到父皇的寢殿時，看到母妃守在父皇床邊，眼圈紅紅的，正在輕按父皇額頭疊著的打的巾子。

興武帝已經醒了，頭昏沉沉的無力說話才閉著眼睛，聽到腳步聲，興武帝睜開眼睛，看到披散著長發的兒與落后兩步的婿，興武帝扯扯角，斜了一眼更遠的何元敬：“風寒而已，至于大半夜的驚你們。”

麗妃站起來，將床邊的位置讓給兒。

慶握住父皇發燙的手，心疼道：“我愿意來，父皇不用說話，怎麼舒服怎麼來。”

興武帝便又閉上了眼睛。

寢殿里燒著地龍，麗妃幫兒解開大氅掛到架上去了，見張肅連大氅都沒穿，麗妃默默地倒了一碗熱水張肅喝了。

沒人說話，唯恐吵到皇上。

稍頃，四個醫氣吁吁地疾步而，一番聞問切，確實是風寒，便迅速去煎藥了。

喝了一大碗湯藥的興武帝再次睡。

麗妃肯定要守著皇上的，輕聲勸兒婿先回去，明早再來探。慶不肯走，讓張肅自己回去，要為父皇守夜。

張肅便告退了。

他無法留下，因為這是皇帝的寢宮，麗妃與皇太守夜守累了都可以在床上躺一會兒，張肅便是愿意在外間守著，乾元殿也不是他想留就能留的。

當殿只剩一家三口，麗妃勸兒去床里面躺著：“明早你還要當差，趕睡吧，母妃會照看好你父皇。”

慶：“我不困，就想多陪陪父皇。”

沒有歪頭看母妃，麗妃卻看到了兒臉上過的淚，麗妃也難，但笑著拍了拍兒的肩膀：“傻麟兒，風寒而已，喝了藥發場汗就好了，至于你哭，明早你父皇知道，肯定要笑你。”

慶笑不出來，還記得呂瓚的父親呂祖就是被一場風寒帶走的。

風寒確實不是什麼大病，如果父皇還是曾經強健朗的樣子，慶不會往壞了想，可父皇……

麗妃從后面抱住了兒，的淚打了兒的袍，慶的淚則滴到了母妃的手背。

翌日一早，興武帝病了的消息就傳開了，秦弘秦炳秦仁三兄弟與雍王父子一得到消息就全部跑到了宮里。

興武帝已經醒了，燒還沒有完全退，人比晚上多了幾分神，靠在床頭由麗妃喂著藥。

本來慶要服侍父皇吃飯用藥的，可才端著碗坐到床邊，興武帝就忍不住笑：“不行，父皇不習慣讓你伺候，好像又看到了你三四歲裝模作樣喂父皇飯的樣子。”

慶非要父皇習慣，可的勺子一送過去，興武帝還是笑，這樣哪里能吃好，只能換麗妃。

兒子弟弟們一來，興武帝便一本正經了，不再逗弄兒。

雍王撥開三個侄子，跪在了大哥床前，瞪著眼睛張張地正要觀察大哥的神，興武帝一掌按在他的額頭將人往后推：“跪什麼跪，朕只是染了風寒，不是病……”

麗妃一勺子塞進他里，堵住了他那些不吉利的話。

雍王才不管大哥說什麼，只看到了大哥蠟黃又著點紅的臉，推著他額頭的手也那麼熱，雍王的頭就哽住了，眼淚也往下掉。風寒，年輕時的大哥染了風寒也猛虎一般沒事人似的，現在直接被風寒放倒了！

興武帝再看向三個兒子，老大老三眼圈都是紅的，老二眼睛沒紅，眼里卻帶著火：“父皇病了，昨晚就該宣兒臣幾個進宮，您燒得渾難我們卻只管睡覺，那什麼事？”

興武帝：“你們都是靈丹妙藥啊，看到你們朕就能好？”

秦炳還想再說，興武帝搶過麗妃手里的碗仰頭灌了剩下的藥，灌完拉起被子往里面一躺，不高興道：“朕睡了，你們都退下吧，對了麟兒，這幾日朝會由你主持，直到朕完全康復為止。”

慶聽父皇的聲音恢復了些中氣，今早的胃口也還行，稍稍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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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三，足一年的永康終于可以出府了，出府第一件事就是進宮給父皇請安。

此時的興武帝不燒了，卻多了咳嗽的癥狀。

永康一進來，一看到比今年中秋時還要消瘦憔悴的父皇，跪在床前哭出了聲。

在弟弟還是太子的時候，在事事不順心的時候，永康常常幻想弟弟登基后可以得到的尊榮與風，永康沒有刻意去盼著父皇死，但心里清楚只有父皇死了弟弟才會繼位，的那些夢才會真。

如今沒有太子了，換妹妹做了皇太，永康再也不用做什麼夢，那麼父皇就還是小時候思念、敬仰并引以為傲的父皇，是那個也曾將高高抱起的父皇，了虛榮利益之爭，父皇越老，永康就越為曾經的私心愧疚。

興武帝瞧著哭淚人的大兒，心里很是欣，他就知道，親生的兒，豈會一點都不惦記老爹？

“行了行了，朕又沒事，你們怎麼都張得好像朕隨時……”

守在旁邊的秦仁剛要打斷父皇，興武帝自己咳了起來。

永康不敢再哭，等父皇躺下，再從三弟口中得知弟弟妹妹們正流為父皇侍疾，永康便三弟去當差，由這個沒有差事的大姐來照顧父皇。

其實沒什麼需要他們伺候的，興武帝大部分時間都因為藥效在睡，睡了倒也好，免去了連續咳嗽的不適。

興武帝這一病就病到了十一月中旬，人瘦了一大圈，裹著大氅去上了一次早朝就把國事徹底給了皇太，神不濟的他繼續在寢殿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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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十是鄧沖的二年忌日。

興武帝不許任何人驚在中書省當差的皇太，只點了樊鐘與鄧坤鄧泰兄弟陪他去祭奠鄧沖。

天太冷了，早就候在朱雀門外的鄧坤鄧泰見到坐著步輦出來的興武帝，鄧坤撲通就跪下了，紅著眼睛道：“臣知道皇上惦記家父，可家父若在天有靈，絕不愿意皇上為了他折騰這一趟，求皇上還是回去吧！”

興武帝沒理他，等宮人放下步輦，樊鐘上前扶他下來。

鄧坤、鄧泰膝行著攔到帝駕前，磕頭求皇上回宮。

興武帝低頭看著兄弟倆：“都欺負朕老了踹不你們了是吧？起來，再攔一下，朕人綁了你們，朕自己去看朕的好兄弟！”

眼看二人還是不，樊鐘替皇上踹了鄧泰一腳，兄弟倆這才站了起來。

樊鐘將皇上扶上馬車，帶著鄧坤兄弟騎馬跟在車旁。

帝駕里面十分寬敞，興武帝躺在了榻上，頭發早已灰白的何元敬地為皇上蓋好被子。

五百衛護送帝駕出城后，城外又有三千前軍為帝王開道。

無論宮中衛還是守城的前軍，全是從四大京營、勛貴子弟以及武進士們當中選出來的銳之兵，穿全套鐵甲，逆著寒風而行。

鄧坤、鄧泰都看到了，可此時此刻，他們想的是病逝兩年的父親，是車駕中衰老不堪還要去祭奠父親的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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