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言：“一會兒要去村里，你不可能一直戴著墨鏡。”

這都知道。

喬寶蓓心里麻麻的。

傅硯清沒給太多糾結時間，在膝上墊了靠枕，以掌按平，示意躺下。

縱使百般不愿，喬寶蓓也乖乖躺下了。還是第一次枕著男人的膝，當即很不好意思地閉上眼，閉得很用力。

傅硯清摘下墨鏡，折合鏡放桌上，能看出眼皮紅腫得有多厲害，哭了有多久。

冰袋墊著巾向腫脹按，喬寶蓓眉心一跳，不自覺抿平。傅硯清眼也不眨地看著，看雪下的細管，略微干裂的雙，他眸漸濃晦暗，難抑心底的喧囂。

冷熱替著敷，不知是否為錯覺，喬寶蓓的確覺眼皮消腫了不。

任由傅硯清理，沒敢睜開眼，有些搞不懂當下的狀況。

傅硯清的態度太平和了，平和到很不適應，仿佛昨天的爭吵只是的一場夢。但那怎麼可能？他挾制的痛，吻痕還那麼清晰地留在里。

不認為說過那些話以后，他還能毫不在意地繼續過下去。

十分鐘過去，傅硯清的掌落在頭頂，詢問：“睜眼試試。”

喬寶蓓如夢初醒，輕聲說：“墨鏡……”

傅硯清親自幫將墨鏡戴上。

喬寶蓓睜開眼，忙不迭從他懷里起，趿著拖鞋往洗手間躲，確認門是反鎖好的，俯對著鏡子把墨鏡摘下，認真端詳自己的雙眼。

——雙眼皮出來了！

松口氣，順便再洗把臉，疏通頭發，往手腕抹香膏，確保每一頭發都是得觀的，去擰門。

手握著門把，再度傳來輕微的酸麻，想到要見他，哪怕已經打過照面，還是會張。

喬寶蓓一點點地推開門，眼過偏斜的隙，往客廳沙發眺去，瞥見他的影，手松了幾分力。

好久，才走出洗手間。

傅硯清抬眸，與遙遙隔著茶幾相視：“現在去學生家，還是一會兒。”

喬寶蓓一手搭著小臂，半落不落：“你要跟我去？”

傅硯清“嗯”了聲。

喬寶蓓不知怎麼拒絕，沒有助理，一個人去確實不方便。

-

酒店門口停了輛紅旗，喬寶蓓據車牌號，認出是傅硯清派的車，兩三步走下臺階，拉開后車座的門。

剛彎腰要進去，卻見主駕駛的人是他。

喬寶蓓微頓，不知自己是否應該坐副駕。糾結不到一秒，還是選擇坐后排。

他在斜對角，和剛好相錯，但在后視鏡里，喬寶蓓能看見他漆黑的眼眸。四目相視，喬寶蓓膝上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地址。”他問。

喬寶蓓怔忪，忙把手機里保存的定位發給他。

傅硯清收到消息，點開導航，將手機放到卡槽上，隨著導航的聲音轉方向盤，駛向道路。

這一幕很悉，剛夢見過。喬寶蓓眼角泛酸，按下開窗鍵，偏頭將目投向外方。

徐徐清風拭干酸熱，皺著眉，努力看清掠過的風景，放空大腦，但導航的聲音仍能傳耳廓。

傅硯清第一次到醫院接下班時，喬寶蓓還不太敢坐他的車，找了個借口和同事一起走。后來下晚班，錯過末班車，在暴雨天的公站臺下等不到網約車，才上了他的車。

他的車很干凈，不像外表那般破舊，開得很穩當。他極和搭話，向來是寒暄兩句便沒有下文，還要主挑起話題，才像個鋸葫蘆一樣張口回應。

喬寶蓓習慣把人的第一印象貫徹始終，尤其對那些自認為不值得往的人。而傅硯清就是這類人，懶于深究真實面的他，與之周旋，奈何他的存在太強，總是很適時地出現在需要他的時候。不悉彼此時，又一貫沉默寡言，對的滿口謊言沒有一怨言，且從不揭穿，便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就是個乏善可陳，極好敷衍的男人。

他長得很貴氣，縱使開著破車，穿著毫無亮點的工作服，那雙投來的目也總是銳利清明，天然帶著來自上位者的審視意味。偶爾會為他的眼神惱怒，但他

就是帶著一笑地看著，讓人發不了火。

直至現在，喬寶蓓也搞不明白和他相視的心。的面頰會發燙，口會發漲，大腦時不時宕機，總之難以像對待那些曖昧對象、前男友一樣游刃有余。

本能地退——但又不到哪里去——傅硯清就住在隔壁。躺在臺搖椅上打盹，睜開眼，會看到同樣閑適地喝茶曬太的他；推門扔垃圾，會剛巧和他一前一后地順路下樓；百無聊賴地值夜班，他就那麼湊巧經過，順路能接回家。

真的不是一個喜歡回憶過去的人。但自從醒來以后，大腦似乎就開始不控制般，總向投影那些陳年往事。

據說人和人的關系開始降溫走下坡路時，就會開始緬懷過去，和人絮絮叨叨些爛芝麻陳谷子的酸事。

他們過去的故事翻來覆去就這麼點，沒什麼新奇的，不起眼，不浪漫，喬寶蓓搞不懂為什麼會想起來。這算緬懷嗎？不算吧，從來沒覺得那個時候的他有多好。

從來不覺得，一點也不。

轎車繞山而行，越過蜿蜒的道路，從闊亮的碧海青天，再到碧綠森野的甬道里。

喬寶蓓沒眨一下眼，靜待水汽在眼眶里蒸發，很有骨氣地每再掉一滴淚。

看到臺棲村的路標石了，也清晰地聽到目的地即將抵達的聲音。

這里的山路實在崎嶇，往下就是狹窄的陡坡，以便返程，傅硯清開雙閃將車停泊在平緩的路邊了。

喬寶蓓沒意見，也跟著一起下車，反正沒幾步路。

剛下車，就看見傅硯清開了后備箱，把一桶油，一袋米搬了下來。

喬寶蓓睜大眼睛。

傅硯清扣上后備箱門，俯提起。

喬寶蓓言又止，反應過來這是他準備的問品。

走在前，故意不與他并肩，很默契地沉默一段路，像持衡一架天平。

基金會資助的學生有很多，大多是在鎮上，唯獨那個“勝男”的孩和婆婆住在土瓦房里相依為命，上次喬寶蓓來這里看過們，但拖著抱恙的子，也就匆匆待了那麼一小會兒。

烈日已將前天的暴雨氣烘干，混雜著松葉泥土的草腥味仍彌漫在空氣中。

喬寶蓓順著記憶，輕車路地找到了那棟并不算大的土瓦房。大概是緒一直不高的緣故，看到孩坐在門口洗服的模樣，的鼻子不由一酸。

眼角多了一團的。

下意識偏過頭，傅硯清垂眉，用手帕仔細拭的雙眼，目極淡，嗓音低沉：“別為任何人影響緒。”

包括他。

第59章

喬寶蓓的來訪并非心來,早在高考績出結果那天，就已經提前說好過會來。

哪天會見，喬勝男一無所知,所以當洗完服看見喬寶蓓時,臉上先是出驚喜的神，再是靦腆而不好意思的笑。

下意識要把手上的水到上，但喬寶蓓先握住了的手，用紙巾仔細地拭干凈,自然而然地寒暄：“婆婆還好嗎？”

勝男點頭,“在做午飯。”隨后端起地上洗服的鐵盆,進屋里喚道：“阿嬤,蓓老師他們來了。”

喬寶蓓生平第一次聽別人喊老師，就是從這些小孩口中,覺到邊人的目,咽了咽，耳廓不自覺染紅。

他們站在門外,等勝男放下鐵盆相迎,這才踏室。

早知資助人要來,屋里的整潔度已經保持足有半個月。餐桌的布是新換的,遮掩了土黃暗沉的桌面,為保持干凈，還覆了層防水明布,擺在客廳的自行車每逢晴天都會提前牽出去,讓出敞亮的窗。

阿嬤和勝男在廚房合計著倒掉昨天的剩菜,把院子里的鴨子捉了燉湯。一人炒菜一人殺鴨，難以兼顧待客。正為難時，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輕叩房門,請纓代為燒飯。

勝男連忙擺手說不用，好一頓爭執，最后還是敗下陣來，由傅硯清掌勺。

他握著纏有布的手柄，隨鐵鏟的翻騰，在火焰上顛鍋，青煙向上飄揚，并未完全往外排氣，過半掩的窗欞，喬寶蓓偏頭就能看見油煙里的他。

的視線沒停留太久，在客廳給相依為命的祖孫分禮，又談了上大學的事宜。

勝男父母常年在外務工，因為沒錢邊就帶了一個弟弟，稍大又懂事的勝男被留在村里，由孤寡又心的外婆代為照顧，一直照料到十七歲。喬寶蓓見多了這樣的家庭，擔心勝男為了外婆就近找學校，也怕婆婆一個人沒人照顧。

沒什麼口才，來之前做了很多腹稿和思想準備，不愿讓們祖孫倆為難。在印象里，桐興很多年過花甲的老人只會說方言，聽不懂普通話，人也較為執拗不好勸，但婆婆意外的開明，拍著的手一直念叨，要讓勝男讀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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