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了就好啦, 這點小傷不必驚太醫。」

從前在遙州府上，跟在主子邊伺候，常被瓷片、木刺劃傷過, 做下人的哪有這麼貴？有時候都不包紮，傷口隔兩日就自己結痂好了。

可聲音本就輕，生怕吵到人, 又摻了縷縷的泣聲, 這讓唐監心慌得厲害。

唐監張得盯著手指看，「人傷在中衡的位置, 中衡連著心包經絡，可大可小, 還是找個太醫瞧瞧吧。」

阮阮抬眸：「心包經？」

唐監微微頷首, 他並不懂醫理, 只是常常幹活累, 有段時間同一位太醫閒聊幾句，那太醫讓他沒事就按按五指的位，比如商止咳, 關沖能緩解頭痛，而中衡養心，唐監便默默記在心上，閒下來就給自己按一按，所以方才一眼就看出了傷口的位置。

阮阮遲疑了一瞬，忽然想到什麼，自語道：「中衡連著心，那從中衡出來的也能算得上心頭了吧……」

會不會因為他不聽太醫的話，不肯用心頭，每次都只咬的脖子，所以子才久治不愈？

小心翼翼地舉著手，看著傷口裡慢慢冒出珠，忽然有些高興。

唐監看不懂的眼神，如果非要想個詞形容，大概就是……珍視？

知道滲出的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姜人指尖流出了珍珠。

藥房每日都會準備解毒湯，即便傅臻本不用，下人也都時時備著以防萬一。

阮阮當然不敢貿然行，便把自己的想法說給汪順然聽。

汪順然還沉浸在上半晌讓他驚掉下的場景。

玉照宮外，傅臻與十指相扣，甚至從他的角度，他那個冷心冷的陛下甚至還狀若無意地，低頭吻了吻小人的額頭，只不過小人似乎不知道？

太罕見了。

他在傅臻邊這麼多年都沒有見過他任何人，尤其還是個姑娘。

他震驚地看著阮阮手上的口子，陛下握過的這隻手，怎麼能傷呢！

阮阮有些心急地看著他，因為再不將心頭藥，指尖的跡就要乾涸了。

汪順然怔了半晌，這才想到小人喚他來的目的。

說實話那寒箭之毒真要這麼好解，傅臻的病又豈會耽誤至今？太后之所以放任姜人留在玉照宮，想讓傅臻荒廢了子是其一，還有重要的一點——

沒有人想到姜人上的佛香能夠緩解傅臻的頭疾。

從一開始召人宮的目的就是傅臻的箭毒，箭毒未解，旁人也很容易忽視其他。

只是這藥麼……

他抬起頭看到小人眼中的關切和堅定，打擊的話也說不出口，更多的是欣。

玉照宮冷清了這麼多年，好像從今日開始，傅臻邊才真正算是有了個人。

汪順然知道單純的人是沒有用的，阮阮上的佛香才是關鍵，既然是沾染了佛香的，哪怕只有一兩滴，應當也聊勝於無吧。

他面上仍猶豫，「只是解毒湯效用不大，陛下也從來不肯喝……」

阮阮急聲道：「我會勸他的！」

-

太傅崔慎、司徒崔詡、司寇王卓與昭王傅玨等人皆在殿中議事，傅臻只是神冷淡地靠在圈椅里，有一句沒一句地聽。

崔慎聽聞消息便了宮，他早知道傅臻終有一日會將矛頭對準世家大族，可他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而他的手段幾乎稱得上狠絕。

大家族背後的勢力盤錯節，一家敗落，誰又能獨善其？懲治那些驕奢逸的公子哥原本無可厚非，可那一句「連坐置」令崔慎都不由得膽寒。

一日下來，崔慎猶如拳頭打在棉花上，早已經怒火中燒，「陛下可有想過，此事涉及的家族有多在朝中居高位？陛下今日趕盡殺絕，斷了他們的活路，短時間如何填補朝中職位空缺？陛下想靠誰，是想靠那些在地主手下尚無立錐之地的庶民麼？還是說，陛下還能提拔十個，一百個，一千個，像沈烺那樣從奴隸場上走出來的賤奴嗎！」

此話方出，傅臻面當即沉下來，漆黑的眸掃視一圈，殿氣溫一度冷凝到極致。

良久，圈椅上斜倚的男人寒聲一笑，繼而抬眸，不不慢地開了口：「那又如何？」

崔慎空費詞說，一度震愕瞪目，本以為剜心之語能讓他有幾分搖，卻沒想到整日下來卻等到他這麼一句輕描淡寫的回答。

他怒極反笑：「陛下還是太年輕！此舉趕盡殺絕，不怕寒了老臣之心，也不怕眾臣工以為我大晉君王只可同患難，不可共富貴麼？大晉的江山社稷，若是沒有那些勞苦功高的士族坐鎮，恐怕也岌岌可危！」

晉國先祖原本也是中原貴族出，而這幾百年來皆由累世公卿的貴族把控朝政，傅臻此舉無異於僚系的一次大規模換。

傅臻卻不以為然，角含笑，眸一貫的疏離冷淡：「舅舅可還記得時曾與朕同讀《商君書》，這麼多年，朕東征西討，無暇顧及書本，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他輕飄飄地「哦」了聲，「『不作而食，不戰而榮，無爵而尊，無祿而富，無而長，此之謂民』[注]，舅舅博古通今，過目不忘，想必定然是記得了？」

此話一出，滿殿人臉都不太好看，秋府與地府幾名員甚至連大氣都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