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睡在我這

“你醒了？”

躲在被褥裏,忽然聽到外頭傳來姑娘清泠的嗓音。

見喜撥開被角，下意識要坐起來，可上的酸痛瞬間將打回原形,“哎喲。”

那姑娘走近,著一利落的雪青束腰長,清瘦高挑,袖卷至臂彎,出一段纖長的藕臂。見睜了眼,趕忙將手裏的紅漆小藥箱擱下，上來替診脈。

片刻，姑娘擡眸朝一笑,很是贊賞地著：“你子骨不錯，才不到兩日功夫，上已好了大半。”

、睡了快兩日？！

見喜怔愣了好一會,擡頭盯著天花,又朝眨眨眼睛，清了清嗓子問：“姐姐，我這是在哪呀？”

那姑娘訝異地擡起頭：“東廠提督府啊，你不知道？”

提督府？

是老祖宗在外面的提督府？那個寶貝多到擺不下的提督府！

心裏撲通撲通地跳,心除了恐懼，又多了幾分張和激，可在外人面前只能抑住自己的心。

那醫師揭開袖,從藥箱裏取出金瘡藥來給塗抹，有些好奇問：“你這子一直如此嗎？溫度竟比常人高一些,昨兒我來的時候，還以為你發了高燒。我行醫這麽多年，頭一回遇見你這樣的。”

見喜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我自小就這樣。”

目落在腰間懸掛的牙牌上，見喜微微一驚：“你是宮裏來的？是太醫院的太醫麽？”

提到太醫院，姑娘眉梢一挑，出幾分傲氣，“不像麽？我是太醫院的醫師，你喚我桑榆便好。”

這姑娘瞧著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長眉鬢，不施脂，一張鵝蛋臉上是溫暖健康的，不是明的子長相，眉宇間反倒有幾分英氣，說話做事皆有一種幹淨利落的況味。

“太醫院竟有醫師了！”見喜眼前一亮，滿眼崇拜道，“我原以為太醫院都是些老頭子，沒想到姐姐這樣年輕，真厲害！往日我也跑過太醫院，怎麽沒見過您？”

原來也是宮裏的人。桑榆瞥了眼那褪下的襖，直覺應該只是一名普通的宮人。

桑榆輕咳兩聲，大咧咧道：“是了，我昨兒才被提拔進宮的。”

見喜：“？？？”

下意識手往後了。

兩人對視一眼，場面略有些尷尬。

桑榆將手腕捉回來，輕笑一聲，“放心，治你這點小傷不在話下。”

職太醫院，還是多虧了這權勢滔天的掌印提督。

正月初一多冷啊，醜時的夜風跟冰刀子似的。

這老祖宗大半夜直接踹了的小竹門，底下的長隨生生將從睡夢中揪了出來。

打小學醫，有過目不忘之功，這幾年來百姓中小有名聲。可即便如此，的父親太醫院正依舊沒法子將一個醫師安排進宮——那是宮裏的規矩，太醫院不收大夫。

無奈之下，桑榆只能在京中開個小藥堂。

要不怎麽說大一級死人呢，司禮監掌印開了尊口，升擢罷免，皆在一念之間。

昨夜這他親自上門只丟下一句話，當日便給安排進了太醫院，了父親的下屬，還允許宮外的藥堂繼續開張，只一個要求

為他醫治一個人。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人要麽是藥石罔效，要麽就是患了怪癥，連父親都治不好的那種。

否則又怎會找到門上來？

桑榆這個年都沒過，提心吊膽地來到提督府。

剛剛及這姑娘時，還以為燒糊塗了，子這般滾燙怕是不好辦。

結果診了脈，又瞧過子上的傷才明白，這怕不是被那位東廠提督問話時用了刑，痛得暈過去，撬不開了，這才請過來診治。

可這兩日下來，又發現跟自己想得不太一樣，提督府上的下人似乎對這丫頭照顧得格外仔細，那位梁掌印兒不急著押進詔獄問話，只代好生診治。

雖說貴人府邸不該多話，可桑榆實在是好奇，忍不住低了聲問：“掌印是你什麽人？你是哪得罪他了麽？”

見喜怔愣了一下，小臉一紅，垂著腦袋說：“我是他……娘子。”

桑榆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見喜歪著腦袋想，怎麽人人都是這樣的神？

是老祖宗的娘子，很意外麽？就這麽普通嘛！

可桑榆不僅僅是震驚，還有的是心疼。

開始重新打量眼前這姑娘，腦海中回想起上那些青紫痕兒和麻麻的針眼，難怪人人都說太監好折磨人，瞧瞧這一的傷！真是可惜這花一般的姑娘了。

再想到昨夜那一出，桑榆完全想明白了。

那位掌印梁大人還真是夠小心眼的，滿城的男大夫不要，太醫院的老頭子也不行，非從京城杏林中挑出個醫高明的姑娘來給他夫人醫治。

也是，他自己不是齊全人，怎麽會肯自己的人被那群真正的男人醫治呢？

何況堂堂掌印督主若是被太醫院的老頭子們瞧見他把自家娘子折磨這樣，面子上也過不去。

千挑萬選下來，這差事便落在了頭上。

想來這老祖宗還暗中調查過父親，否則又怎會以太醫院的差事來同談條件？

視線落在姑娘手腕的勒痕上，桑榆不嘆，太監的花樣還真是不。

見喜了，傷的地方一塊青一塊紫，有些地方磨出了漬，被厚厚的膏藥糊滿，看著桑榆一圈圈地替包紮，把細細的小包了嘟嘟的小粽子。

見喜嘆了口氣，支支吾吾問：“那我，何時能行自如呢？”

好想瞧瞧提督府是什麽樣子，真像福順說的那樣堆金砌玉，比藩王的府邸還要氣派麽？

桑榆聽了一驚，肅著臉道：“再好生將養兩日吧。”

掃了一眼四周，見外頭無人這才放低了聲音道：“那掌印督主就這般急不可耐，今晚又要你伺候麽？”

大夫平生最痛恨不聽話的病人，桑榆也不例外。

想到這丫頭一的傷還要被著陪那位老祖宗尋歡作樂，忍那些非人的折磨，實在是喪盡天良。

見喜也哀嘆一聲，垂眸看著自己上的掛彩，濃濃的藥草味兒直往鼻子裏鑽，今兒怕是不能給廠督暖被窩了。

桑榆瞧哭喪著臉，更是訝異，也心疼，“府裏沒有旁的子嗎？你都傷這樣了，還不肯放你休息三兩日？”

這死太監，真是糟踐人哪。

見喜撓了撓頭，艱難地抿抿，“廠督好像就只有我一個。”

除了，誰還能像個小暖爐一樣給廠督暖床？

除了，又有誰得了廠督的狗脾氣呢？

若是沒有坤寧宮那事兒，是很歡喜來提督府住幾日的。可一想到今晚就要見到廠督，他在面前殺個人就跟踩死一只螞蟻那樣容易，還把沾了的手放到口中，讓嘗嘗的滋味……

天曉得當時是怎樣的心！

平常吃得那般素淡的人，竟是個生啖人，生飲人的怪。

見喜想到這裏便骨悚然，上的寒一地立了起來。

桑榆瞧小臉慘白，眉頭揪了一團，實在可憐，想了想，小聲提議道：“這事也好辦，你積極一些，多往他府中塞幾個人，男人都是朝三暮四的主，太監也一樣，你的新鮮勁兒一過，他便往旁人那去了。”

見喜：“……”

愣了愣，心裏頭好像有些不是滋味兒。

若是旁人也爬上了老祖宗的床，那的大珍珠勢必要剖兩半，自己只能拿一半，那多難！

擡眸見桑榆兩條眉擰在一，看上去憂心忡忡，是真的在想辦法幫。

不忍駁了面子，扯了扯角道：“我在宮外不認識人，找人這種事，有什麽渠道麽？”也好奇男人都在哪找的人呢。

“讓我想想。”

桑榆放下了手裏的藥膏，一只手撐著下頜，在床前來回踱步，臉上的表有些苦惱。

見喜擡起頭看著，幾次想說，實在想不到的話，要不就不要勉強了？其實也不是特別想給廠督尋人，多一個人苦做什麽呢。

思忖半晌，桑榆眼前忽然一亮：“京城裏那些青樓樂坊，裏頭都是漂亮的姑娘，你尋個時間出去，給你家掌印兩個，買下來便是。”

見喜攤了攤手，無奈地嘆了聲道：“可我也沒有銀子呀，何況那些姑娘的脂釵，樣樣都要用好的，我……太窮了，原本廠督賞了我一顆珍珠，現在也被他收走了。”

堂堂司禮監掌印竟如此摳門！

桑榆愈發覺得這老祖宗慘無人道。

“這樣，”眼睛一轉，計上心頭，“掌印位高權重，想必京中不知多權貴想往他邊塞人，這兩日你在府中，定會有街坊員家的夫人們來與你涉，到時候你有意無意提兩句，人家就懂了，作快的，當晚就能接你的班。”

見喜又有些猶豫：“那我豈不是禍害了別人家的好姑娘？”

桑榆也覺得為難，要怪就怪這司禮監掌印太過心狠手辣，好好的姑娘在他手裏就這麽白白摧折，實在是可怖又可恨！

難怪京中人人懼他，又恨他恨得咬牙切齒。

桑榆眉頭深鎖，連連嘆息，見喜看了很是心虛，只好將小臉埋在被窩裏

嗐，實在裝不出可憐的表。

紫城外是東廠的眼線，更何況是自家的提督府。

不出片刻，這些話便一字不地進了梁寒的耳朵。

梁寒回屋的時候，蠢丫頭正倚在床上凝眉喝藥，一手著鼻子，一手將大碗黑漆漆的藥咕咚咕咚地往下灌，表痛苦至極。

片刻功夫，一碗湯藥見了底。

床邊的春凳上放著底下人準備的餞，見喜連忙擱下藥碗手去，一縷輕微的檀香味倏忽傳至鼻尖。

梁寒微微俯，玉手端起琉璃盞，將那一碟餞高高舉在手中。

見喜了個空，口中苦不堪言，擡頭便看到一鮮亮麗的廠督拿走了餞，好整以暇地著。

滿口的藥渣味兒溢滿齒，嗓子眼似乎還剩最後半口實在難以下咽，噎在嚨口翻滾，將將要嘔出來，見喜連忙捂住，“廠……廠督，好苦啊！快把餞給我……嘔……”

梁寒黑著臉，往後讓了半步，冷聲道：“敢吐出來，咱家拿你是問。”

這眼神，瞧得背脊骨一陣陣地發涼。

見喜猛地將那口藥咽下去，狠狠嗆了兩口，捂著咳嗽起來，兩眼淚汪汪的，可憐極了。

心裏把廠督悄悄罵了好幾遍，救了又這般戲弄，這算什麽，好玩嗎！

倏忽一回過神，想到上一回在頤華殿時，也這麽給廠督灌過藥……

原來，老祖宗還記著那一回的仇呢。

廠督一向心狠手辣，又睚眥必報，若是哪一日這小暖爐不中用了，廠督大概會毫不留地取小命。

緩和了許久，口中那濃郁的藥味才慢慢散去。

定了定心緒，憋出個磕磣的笑臉來，“廠督，我又哪得罪您啦？”

底下人上來收了藥碗，梁寒撚了顆餞放在口中慢慢咀嚼，見喜就這麽看著他吃，眨了眨眼睛，怯生生地開了口，“廠督，我這回是不是給您添麻煩啦？”

梁寒解下大氅，淡淡“嗯”了聲，說：“是麻煩。”

見喜嘆了口氣，“您為了我，把皇後娘娘得罪狠了，來日定然為難您，再鬧到陛下那去，您殺了人，陛下會治您的罪嗎？”

那幾名宮人的命于他而言，本是卑如草芥，多提一句都嫌浪費口舌。

梁寒哂笑一聲，“司禮監掌管廷刑名，地位遠在二十三衙門之上，東緝事廠便是朝廷重臣都可任意緝拿，先斬後奏不是問題，區區幾個廷宮算什麽？殺幾個罪婢治不了咱家的罪，陛下若是在皇後跟前過不去這關，頂多罰咱家三個月的俸祿意思一下。”

“罰俸？”那也很傷啊，十分懊惱地說，“我還是拖累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