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

下午林空果然送來了一摞新的話本子, 畢竟是這謝珣吩咐買來的，姜荔雪不敢拿去燒，只好找了個箱子藏起來，免得看著就煩。

好在傍晚侍衛又送來一個好消息, 說是後日便要在東苑舉行狩獵了, 因著陛下也要親臨, 所以太子今日先去東苑帶人巡視一番，夜裏便宿在那邊, 今晚不回來了。

姜荔雪聽罷, 歡天喜地地回到寢殿，將那箱子中的話本子又搬了出來擱在枕邊, 夜裏泡完花瓣澡, 翹著小喜滋滋地看到大半夜。

臨近狩獵還有一日的時候, 宮裏的調香師送來了一小瓶香膏，若是將此膏稍稍點塗在上, 或可引蝴蝶。

尚局也將那條已經鑲嵌好翡翠榴石的流和兩套騎裝送了過來。

姜荔雪并不在意那兩套騎裝, 迫不及待地去看那流, 在房中看不出彩來, 便人捧著去了院兒裏。

那流在下徐徐綻開, 裾上的翡翠榴石碎片在之下熠熠生輝，如火樹銀花, 綻放繁, 得絢麗奪目, 人為之驚嘆。

“這也太漂亮了！”蘭英與月紅綠萼皆發出驚呼, “良娣快換上, 咱們先開開眼界……”

“好呀，這子配那兩朵通草木槿花簪最合適不過了……”

帶著蘭英們正要回房裏換服, 可東宮忽然來了客人，不待人通傳就走了進來，正是謝珣的胞妹，皇後娘娘的，昌寧公主。

姜荔雪往後看了一眼：那個與昌寧公主形影不離的徐玉綾倒是沒有過來。

“良娣，聽聞你讓尚局做了一條流，得都傳遍整個皇宮了，我特意過來瞧瞧……”

嗯？這服才送到自己手中，就已經得傳遍整個皇宮了麽？

那子還在蘭英手中的托盤裏放著的，閃爍的芒一下子就被昌寧捕捉到了。

興沖沖地沖到蘭英面前，只一眼就驚嘆起來：“好漂亮啊……”

姜荔雪笑了笑，有種不太好的預。

果然，下一刻，那子便被昌寧拎了起來，那綴滿翡翠榴石波粼粼，昌寧一瞬看呆了眼，欣賞了好一會兒，忽而轉將子比在前，笑盈盈地同說：“良娣嫂嫂，這條子實在太了，我可以試一試嗎？”

先前姜荔雪與打過幾次照面，都是不親不熱地喚“良娣”，如今突然加了“嫂嫂”二字，頗有幾分討好的意味，又將架在“長嫂”的位份上，讓沒法開口拒絕。

可是那條子自己還沒試呢。

姜荔雪心中雖是百般不願，但面上也只能客氣道：“可以。”

昌寧抱著那子，這便喚上自己的宮，去寢殿裏換服了。

蘭英與月紅們一改方才的歡喜，此刻都憂心忡忡地盯著寢殿的方向，很是擔心昌寧公主穿上那條子裏，便不舍得下來了。

不一會兒，昌寧公主便換好了子，因著與姜荔雪的量差不多，所以那條子穿在的上也十分合適。

自殿翩然走出，木槿紫的流自上而下由淺漸深，至廡廊下時那子已然開始生輝，踏出那一道庇蔭，完全置于下時，裾上攢銀線繡著的細碎玉石登時璀璨起來。

昌寧踮起腳旋了一個圈兒，那芒便如游龍一般流起來，得讓人嘆為觀止。

“嫂嫂，這子當真好看的，”昌寧雀躍著，轉著圈來到姜荔雪面前，“你瞧我穿著好不好看？”

姜荔雪能說什麽，只能說“好看”。

“那嫂嫂借我穿兩日可好？”

果然，最擔心的事發生了。

昌寧臉上掛著天真的笑意，眸中分明充滿著勢在必得，仿佛只要開口，為嫂嫂的姜荔雪就一定會答應。

可是姜荔雪為著這件裳也著實費了許多心神，只待明日在衆人面前展現一番，大抵也只穿這一回。

“不行，”姜荔雪斷然拒絕了，“明日我要穿，明日之後，我可以將這子送給你。”

昌寧沒有想到竟然會拒絕自己，還拒絕得這般幹脆。

“不過是借來穿兩日，又不是不還給你，嫂嫂怎的這般小氣？”

“我說了，我只明日要穿，以後送給你都沒有問題。”

“嫂嫂明日不是要參加狩獵麽？”昌寧臉上的笑意不在，不滿道，“你若穿著這裳給那麽多人瞧去了，我以後如何還能穿？”

這話說得好沒道理。

姜荔雪不肯讓步：“日後你要不要穿是你的事，但明日我一定要穿……”

昌寧此時也有幾分惱怒了：“如今這裳穿在我的上，你若不願意，有本事給我了去？”

“你……”是公主，份最貴，姜荔雪如何能的了？

“怎麽，不？”昌寧公主仰起下，得意地看著，“我可是給你過機會，你若不，那我可就穿走咯……”

料定了姜荔雪不敢，一個連娘家都不能倚仗的良娣，又不得太子皇兄的歡心，如何敢與堂堂公主爭奪東西。

蘭英與月紅們也急得束手無措，想著若是太子殿下在這裏就好了，殿下一定會護著良娣，不讓公主把子搶走。

昌寧公主面輕蔑地看了們一眼，揚長而去。

月紅與綠萼對視一眼，與姜荔雪道：“良娣莫要傷心，奴婢們這就去永和宮將此事稟報給皇後娘娘，讓皇後娘娘來為你主持公道……”

蘭英一事氣不過，替自家姑娘覺得委屈：“姑娘，如今殿下寵著你，你就算今日得罪了公主，殿下也一定能護著你的……”

姜荔雪雖然惋惜那，可也不能為了一件服與昌寧公主起爭執：“算了，昌寧是殿下的親妹妹，我若真與爭起來，殿下還不一定站在誰那邊呢？況且皇後娘娘待我那麽好，就算念著皇後娘娘的面子，昌寧想要那子就給吧……”

況且不止是看在皇後娘娘的面兒上，當初們主仆二人因為打了一個嚼舌的宮就被人狠狠上了一課的事，姜荔雪至今還記憶猶新。

如今愈發沒了倚仗，更不敢招惹是非了，否則到頭來苦的還是自己和邊人。

蘭英子急，為著想，自也要護著蘭英，眼下忍氣吞聲一些，也沒什麽。

“可明日怎麽辦？”們辛辛苦苦籌備了好幾日，眼看萬事俱備了，沒想子竟被人搶走了。

“反正我想展示的通草花簪，那子太過耀眼，說不定會喧賓奪主呢，沒了便沒了吧。”現在也只能這樣安自己。

只不過原本做了兩朵通草木槿花簪來配那條子的，如今看來是用不上了，重新做花簪也來不及，只能出宮去找師兄去要幾支。

“蘭英，你讓人去套馬車，咱們出宮一趟……”

“是。”

們去了薛崇柏住的邸館，他不在那裏，問過邸館的掌櫃，說是師兄這兩日一直往城中的翠瑯軒裏跑，那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首飾鋪子，薛家的通草花簪若能在翠瑯軒鋪上貨，定也能擡高些價。

姜荔雪與蘭英趕到翠瑯軒的時候，師兄正在與翠瑯軒的掌櫃談鋪貨的事，并未瞧見們。

姜荔雪便也沒有直接上前打擾，帶著蘭英一起隨意逛了起來。

翠瑯軒的夥計見著不凡，立即熱地迎上來，與介紹起樓裏的各種首飾來。

姜荔雪便也聽t著，剛好也帶了些銀票出來，買點首飾權當哄自己開心了。

不經意經過師兄與那掌櫃邊時，聽到他們正在談分的問題。

那掌櫃要與師兄五五分，而師兄考慮本與薄利，只願意與其三七分。

那掌櫃的強勢，眼看談不攏就要趕人出去，姜荔雪腦中一，決定助師兄一臂之力。

故意指著師兄桌前的那幾支通草花簪，問眼前這個正賣力與介紹的夥計：“那是什麽首飾？倒是沒見過……”

那夥計見對那些通草花簪興趣，不由有些為難。

也是在此時，薛崇柏聽到的聲音，轉頭向看來。

師兄妹之間十年的默契，就算姜荔雪一個眼神也沒給他，他也知道想幹什麽，于是立即配合著站了起來，假裝不認識地與介紹起來：“這位娘子好眼，這是景州的通草花簪，娘子瞧這做工，這形神……”

“瞧著是不錯，”姜荔雪含笑接過一支花簪，在發髻上比量了一會兒便直接簪了上去，轉頭假意問蘭英，“好看麽？”

蘭英也是忍著笑配合兩位的演出：“好看，太好看了！”

“那這個我要了，”姜荔雪痛快地說道，又往桌上的那些指了指，“還有這個玉蘭花，這個海棠花還有那個芍藥，這幾個也一并包起來……”

那翠瑯軒的掌櫃也是鮮見到出手這般闊綽的，竟一連挑走了四支通草花簪。

“娘子要的多，在下便給娘子便宜些，”薛崇柏一本正經道，“娘子付五百兩即可。”

“這花簪我喜歡，價錢不是問題，”姜荔雪做出一副財大氣的做派，“蘭英，給錢。 ”

“是。”這麽巧，今日出宮剛好就帶了五百兩的銀票。

那四支花簪包好之後，姜荔雪便沒再看其它的首飾，這便帶著蘭英走出了翠瑯軒，坐進馬車裏等師兄出來。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便瞧見了師兄的影。

的馬車在前，引著師兄的馬車在一茶樓中停下，尋了個臨窗的位子，坐下說話。

“今日怎的來翠瑯軒了？可是來尋我的？”

“嗯，明日我要去京郊那邊參加狩獵，那裏貴人多，我想著戴著你做的花簪去，好生給你顯擺顯擺……”

薛崇柏聞言笑道：“若你真為我鋪開了銷路，屆時我一定不會虧待了師妹……”

姜荔雪扶著腮笑嘻嘻地問他：“那師兄打算給我分利幾呢？”

他爽快道：“五五如何？”

“那不行，太多了，我不想師兄吃虧，我要一就好……”

“方才在翠瑯軒多虧有你相助，我與那掌櫃順利談下了三七分利，不若到時候也與你三七分如何？”

姜荔雪眨了眨眼眸：“行，就這麽說定了。”

垂眸喝著茶，好一會兒沒說話。

縱然心中努力勸說著自己不要在意那條流，可是到底是為此傷了心，一時之間還難以消解這份委屈與難過。

“你今日心不好？”薛崇柏忽然問，“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師兄……”他不問還好，這一問，便將肚子裏的委屈全都勾了出來，眼底登時湧上一片意。

之前在蘭英們面前自己尚能故作堅強，可這會兒到了如同親兄長的師兄面前，又做回了那個無所顧慮的小師妹。

“我做了一條漂亮的子，還未來得及穿，便被人搶走了……”

“你不是良娣麽？何人敢搶你的子？”

“是公主……”

“就算是公主也不能隨便搶別人的東西，”薛崇柏心疼地看著眼前眼淚墜的小師妹，“太子殿下呢，他沒為你做主麽？”

“他去忙狩獵的事了，不在宮中……”

薛崇柏知道在宮裏過得不好，可沒想到竟然到了被人搶了東西也無人主持公道的地步。

可他為宮外人，又是商人，本沒有辦法幫解決此事。

“莫要難過了，你那條子是什麽樣子的？回頭師兄找人給你再做一件……”眼下他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安。

“不用了，師兄，”姜荔雪噎著，努力出一個笑來，“我原也打算只穿明日一天的，就算現在重新做也來不及了。”更何況那子上鑲嵌的翡翠榴石十分珍貴，不可能再有第二條一模一樣的子了。

“天不早了，師兄，我該回宮了。”一想到要回到那裏，臉越發黯淡下來。

姜荔雪起準備回去，忽而手腕一重，被他握住。

“師妹，你想不想……離開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