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時，顧楓終于醒了。

他睜著空的眼睛著茅草屋頂，下傳來的劇痛提醒著他發生了什麼。林氏端著藥碗坐在床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錢……錢呢？”顧楓嘶啞著嗓子問。

林氏愣了愣，連忙從懷里掏出個小布包：“在這，都在這里，一共八十兩銀子……”

顧楓盯著那個布包，突然瘋狂大笑起來，笑聲中夾雜著痛苦的咳嗽。

八十兩銀子，這就是他作為男人的全部價值。

比他更絕得是顧德昌和林氏。

顧楓可是家里唯一的男丁，他還沒有親還沒有傳宗接代啊，就這麼壞了？

這個家以后還有什麼指？

家里有了點錢了，可這家里好像更沒有什麼家的盼頭了，絕得讓人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

窗外，一殘月冷冷地照著這個破敗的農家小院。

顧德昌蹲在院子里，眼睛渾濁沒有任何彩，如同這個家最后的一點生機，完全被走了一樣。

林氏坐在床邊，手里還攥著那個裝錢的布包。

想起二十年前剛嫁到顧家時的景，那時顧家還沒有倒臺，顧德昌雖然是外室子，但是生活無憂，和也很恩，每天清晨都會從院子里采來一朵牡丹花簪在的發間。

如今那些花早已枯萎，連同的人生一起，腐爛在了生存的泥沼里。

顧楓的笑聲漸漸變了嗚咽，最后歸于沉寂。

黑暗中，只有三人的呼吸聲錯起伏，充滿了死氣。

三天后，顧家的院子里，夕的余暉斜照進破舊的堂屋，飯桌上難得擺著一碗白米飯和一碟油發亮的青菜。

顧德昌抖的手剛端起碗，院門就被人一腳踹開。

“砰！”

木門撞在墻上發出巨響，顧陌一錦站在門口，臉鐵青。

目掃過桌上的飯菜，角扯出一個冷笑。

“好啊，賣錢吃得可還香？”三步并作兩步沖到桌前，一把掀翻了飯桌。

豁口的瓷碗砸在地上碎幾瓣，白米飯撒了一地。

顧德昌的筷子僵在半空，顧楓則像被燙到似的猛地站起來，凳子“咣當”倒地。

“陌、陌兒，你這是要干什麼啊？”

林氏囁嚅著，手指絞了角。

“別我！”

顧陌的聲音像淬了冰，“現在整個城里都在傳，顧家父子賣求財的榮事跡！”

盯著父親和弟弟，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你們怎麼還有臉坐在這里吃飯？難道就不覺得丟人嗎？就不覺得愧對祖宗嗎？”

顧德昌的臉由紅轉白，額頭滲出細的汗珠。

顧楓則別過臉去，不敢與姐姐對視。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顧陌知道了他們做的事，他們就尤其有種抬不起頭來的覺。

屋里靜得可怕，只有米粒從桌沿滾落的細微聲響。

顧陌聲音依舊理直氣壯，“當初家里揭不開鍋的時候，我都顧全家里的名聲，我寧可賣為奴，也沒想過做那等下賤勾當！而你們……”

指著父親和弟弟，手指不住抖，“為了n啊三瓜兩棗的，連臉面都不要了？！連祖宗名聲都不考慮了？”

;“你懂什麼！”

顧楓突然暴起，眼睛通紅，“要不是走投無路，誰愿意去做這種事？”

“走投無路？”顧陌冷笑打斷，“顧家祖訓’死事小，失節事大‘，你們全都喂狗了嗎？”

顧陌目轉向顧德昌和林”，#34;爹、娘，你們當年是怎麼教我的？現在倒好，帶著兒子一起去做這種事！祖宗棺材板都快蓋不住了！”

顧陌說的那一個義正言辭理直氣壯。

“夠了！”顧德昌豁然站起來，老臉漲得發紫，“你在這里站著說話腰不疼，我們日子都過這樣了，但凡你有點良心多照拂我們，我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沒錯，你以為我們愿意？要不是你見死不救，我們何至于走到這一步？”

顧德昌和顧楓都憤恨的盯著顧陌，好像只要把原因算在顧陌頭上，丟人的就不是他們。

“你們竟然怪我？日子過這樣了？窮怎麼了？我們顧家家風清正，我們顧家人窮志不窮，就算是窮死死，也絕不能做出有辱門風讓祖宗蒙的事來！“

顧陌的聲音陡然拔高，“明明是你們自己眼皮子淺！才吃了幾天苦就不了，連祖宗的臉面都不要了！”

顧德昌還要說什麼，顧陌直接沒給他機會。

“你們要是真死了，才有骨氣！我高低也得去求將軍給你們立個牌坊！誰想你們、你們……”

顧陌后退一步，像躲避什麼臟東西似的，“從今往后，我沒有你們這樣丟人現眼的親人！我要跟你們恩斷義絕！”

林氏終于哭出聲來：“陌兒，娘求你了……”

林氏本能的想要抓住點什麼。

“讓滾！”

顧楓一把拉回母親，沖著顧陌怒吼，“裝什麼清高？我們死凍死你就高興了是吧？到時候你正好可以對外說‘顧家寧死不屈’，多彩啊！”

顧陌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沒錯，就算你們全死了，至顧家的名聲還在。”

轉往外走，在門口頓了頓，”而現在的你們……連死都不配，祖宗絕對不愿意見到你們這樣的不肖子孫！”

院門被重重摔上，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顧德昌癱坐在椅子上，像被走了脊梁骨。

顧楓盯著地上散落的米飯，突然瘋狂大笑起來，笑聲里帶著哭腔。

林氏跪在地上，抖著手去撿那些米粒，眼淚一滴滴砸在塵土里。

如今的他們總算嘗到了被窮的走投無路的滋味。

原來在窮面前，在死凍死面前，所謂的骨氣本不值一提。

而曾經的他們，也曾如同今日的顧陌一般，高高在上的去指責鄙夷顧陌為了錢失心瘋。

這是報應嗎？

林氏忍不住的揪住自己的裳，死死抓住顧德昌的袖子。

“他爹，陌兒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是不是、是不是……”

林氏不敢將心里的猜測說出來。

如果真的是所想的那樣，那、那就太可怕了……

“不可能，不可能知道……”

可要怎麼解釋顧陌突然跟變了一個人一樣，曾經那麼父母和弟弟的人，如今卻變得這麼冷酷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