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 “我，從來不是以……

春和景明, 萬發。

恭王府朱欄畫檻畔，姚黃魏紫競豔，翠葉如綃, 花影扶疏。

六角飛檐亭坐落花海中，蝶穿簾，暗香浮間幾名貴婦人圍坐一團, 輕聲細語聊著家常。

恭王妃聽了江念棠的話，將單獨邀請常夫人的賞花宴改私人小聚，除了常夫人, 還邀請了其他幾位夫人一同府。

恭王妃對常夫人沒有特別關照，但也問起了常小姐的事兒，不過還打聽了其他幾家的小姐的況。

衆人都爭相說著自家兒, 侄的好話，恭王妃含笑應對, 將們挨個都誇了一遍, 卻看不出到底中意誰。

看起來確實有為趙世子說親的意思，只是花落誰家還猶未可知。

常夫人回府後將這事兒跟常尚書說了，他眉頭微皺, 暗自思索恭王妃是什麽意思。

早些時日陛下曾經向他晦過想為兩家牽搭線，恭王府也向他們家主示好, 常尚書本以為這事兒已經是板上定釘，現在怎麽忽然又變了風向。

常夫人今日偶然在府撞見了趙世子, 他剛好出手幫搬花的下人扶住要摔下去的花盆。

一眼就看出趙世子秉純良, 子溫和, 是個會的好丈夫，之前還對常尚書盲婚啞嫁頗有微詞，如今卻真心希兒能嫁過去。

“老爺, 您說現在該怎麽辦？”常夫人積極出主意：“要不趕明兒我再去下帖，請恭王妃過府一敘，媛兒出來見見人。”

常夫人對常媛有信心，只要恭王妃見過，便不會考慮其他人，無論是容貌長相，還是子才，常媛都是頂尖的。

“對了，我記得以前媛兒學畫的時候，描的就是王妃娘娘的墨竹圖哩。”常夫人打算讓常媛一手，又自顧自給今日的事找了個合理的解釋：“興許是單獨咱們家太打眼，畢竟八字沒一撇的事兒，請其他夫人說不準是為了打掩護。”

常夫人暗贊恭王妃做事穩妥，滴水不。兒跟在這樣的人邊，日後行事也會穩重許多，這麽一想，對恭王世子這門親事更滿意了。

這一頭熱，常尚書卻比想得深，按理說陛下都開口暗示他，不可能不提前知會恭王府，可如今恭王妃的態度卻讓人不著頭腦。

罷了，或許正如他夫人說的，單獨上門指向太明顯，故意找了幾家作陪。

“這法子行。”常尚書道：“你去跟媛兒說一聲，等恭王妃來的那日不可失禮，更不能驕蠻自傲。”

兩夫妻又討論了這門親事兩句，沒注意到屋外來送點心的常媛一直站在窗邊默默聽著。

恭王妃接到常府的帖子，心裏其實還有些猶豫。

常媛也見過一兩面，姿容秀，放在如雲的京城眉宇間卻有些自負。不過素有才名，又是常尚書的嫡，也能理解有幾分倨傲驕矜。

恭王妃看中的是常尚書家風清正，不像那些個趨炎附勢，攀附名利之人，當年他寧可離京遠赴貧瘠之地也不願向世家門閥投誠，這份風骨令側目。料想他親自帶在邊的教養的兒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焱兒半路被認回來，若找個從小在富貴窩裏長大的貴難保不會在心底裏嫌棄他，常媛跟他父親吃過苦，料想能會到焱兒的苦楚不易。

之前還聽人提到常小姐也懂些劍，恭王妃覺得他們兩個一定能聊到一起。

可憐天下父母心，恭王妃因為趙焱吃的苦一直心存愧疚，恨不得將天下最好的東西都搬到的兒子面前來，生怕他一丁點委屈。

想了想，還是打算親自去看看。

“您猜怎麽著，常小姐在恭王妃府當日，一大清早就去慈恩寺附近的尼姑庵燒香，一連去了三日。”

嚴夫人進宮跟江念棠繪聲繪說起這件事，頗為嘆：“這不是公然打恭王妃的臉？告訴王妃自己不肯嫁給趙世子，若是他們用權勢人，就出家反抗。可把恭王妃氣壞了。”

京城裏這事兒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大夥兒都覺得常媛瘋了，放著這麽好的一門親事不要。

江念棠聞言眉頭一皺，心裏卻擔憂。

世人只知恭王世子流落在外，卻不知他之前的事。猜應該是恭王府做了手腳，掩蓋趙焱曾經的過往。

畢竟那段歲月于他而言，不是什麽好的回憶。

如今常媛這麽做，肯定會有好奇心重之人去追究底。

江念棠和恭王妃一樣，不想讓趙焱曾經過的苦再次傷害到他。況且，萬一有人翻出和趙焱的陳年舊事，又是一陣腥風雨，不知要死多人。

還不等恭王府有作，趙明斐率先出手下這流言，還對宣稱從未打算賜婚兩家。

常尚書親自登門謝罪，恭王府客氣相迎，兩家人和和氣氣吃了頓飯，這件事兒在面上就算過去了。

然而半個月後的某一日，京城忽然傳出趙世子曾經沿街乞討數年，還替人做過打手，了重傷，恐怕會無後的傳言。

這次流言的傳播速度之快之廣，聲勢之浩大，打得趙明斐和恭王措手不及。

一夜之間，趙焱的名聲一落千丈，之前想要跟恭王府結親的門第瞬間如水般褪去。

江念棠聽到這個消息，口像是遭一擊鈍痛，當天吃下去的食盡數吐了出來。

趙明斐掌心過抖的背脊，待執起錦帕拭去角的污漬後，親自舀了勺安胎藥放在微白的邊。

江念棠遲遲不張口，眼眶酸盯著趙明斐，頂著他黑沉的目質問：“他現在聲名狼藉，你滿意了嗎？”

趙明斐呼吸微滯，冷聲道：“不是我做的。”

“和你做的又有什麽區別！”

江念棠嗓音發，卻像尖刀一樣鋒利：“如果不是你他 親，他何必自毀名聲。”

趙明斐看雙眸含淚，眼神痛苦又愧疚，心裏有些難心疼，但一想到的愧悔是為了誰，心腸又起來，連帶著聲音愈發僵冷：“是他自己沒認清事實，是他賊心不死，還在覬覦你！”

說到後面，趙明斐丟下湯匙，半滿的藥濺灑在外，順著桌檐往下滴。

他面覆寒霜：“他是什麽意思？他做出這般守如玉，癡心不改的姿態，莫不是要你一直惦著他，念著他，忘不了他？”

江念棠口急劇起伏，呼吸紊。

“他不用做這些，我一樣忘不了他。”

“你說什麽！”趙明斐咬牙切齒道：“你是不是還沒有睡醒，在說夢話。”

“那日我和恭王妃的話，想必陛下一字不落地都知道了。”江念棠無懼他駭然的臉：“我們之間發生過這麽多事，我怎麽忘得掉。”

趙明斐當即上湧，額角突突地跳。一顆心像是在刀山上滾了幾圈，遍地鱗傷的痕細細刺痛起來，激得他想要做點什麽來發洩心的怒和恨。

已經放下了，不該再為趙焱的任何事掀起緒。

趙明斐膛起伏的弧度比江念棠的更明顯，但他顧念有孕，強忍膛裏翻江倒海的怒意移開視線。

目落在桌上青花纏枝碗底，淡淡道：“藥涼了，去換一碗。”

微雨斂氣屏息，著頭皮回了句是，不到半炷香另一碗裝著溫熱的藥的瓔珞紋白瓷碗呈上來，自始至終都不敢擡頭看一眼家娘娘的臉。

趙明斐拿起配套的白玉勺舀了一勺藥，放在邊輕輕吹，待熱氣散去大半，複又遞到江念棠抿的線上。

他有心揭過這茬，心平氣和道：“別氣了，為一個外人生氣不值當，他自己作死與你無關。你當下最重要的是好好養胎。”

趙明斐告訴自己江念棠如今有孕在，難免會心浮氣躁，說出的話不過腦子也是有可原，太醫也說過子懷孕後可能會出現大變，作為丈夫需要理解和寬。

江念棠大恨，向趙明斐的目似淬了毒般：“你什麽都有了，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他。他什麽都沒有，對你毫無威脅……”

趙明斐忍了又忍，自制力終是在這句話下徹底崩塌。

他將手裏的藥碗猛地擲落在地，清脆的瓷裂聲刺耳，震得耳發麻。

殿雀無聲，死寂一片。

“我什麽都有？他什麽都沒有……”

趙明斐兀自重複這兩句話，像要磨碎它，嚼爛它，他字字泣：“你說反了罷！”

他所擁有的，珍視的一切，沒有一樣不是蒙在趙焱的影下。

恭王夫婦對他的關心和護，是因為他們把他當早逝的長子，借他聊以寬傷懷。

江念棠主靠近他，亦是因為趙焱。

趙焱不需要爭，不需要搶就能擁有他的父母，還有真心待他的人。

憑什麽？

他機關算盡，忍蟄伏，到頭來還不如一個從小流落在外的孤兒。

趙明斐當即諸多緒上湧，激得他青筋暴起，眼尾泛紅，氣息驟然重，然而轉瞬又被他下去。

他不要在江念棠面前表現得像個毫無理智的妒夫，更不願承認他嫉妒趙焱。

趙明斐閉了閉眸，無聲長舒一口濁氣，“來人，再送一碗藥來。”

微雨躬雙手呈上碧綠藥碗，自始至終都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即便腳底踩到碎瓷片亦不敢表現出一一毫的異樣。

手裏的東西被奪走，抖著雙膝退下。

趙明斐這回用碧玉勺攪熱藥到合適的溫度，自個兒仰頭喝下一大口，抓過江念棠的後脖頸，至前。

屈膝俯，擡起的下，順勢將口中的藥強行渡了過去。

他冷眼看掙紮，抵抗，又不得不咽下。

江念棠說得也對，他確實可以擁有一切他想要的東西。

現在不就在自己邊，懷著他的孩子。

而趙焱，連見一眼都難如登天。

一碗藥以這樣的方式很快見底。

趙明斐兇狠地吻住的，侵占口中的每一寸領地，掠奪齒間的每一分潤澤，同時迫沾染上自己的氣息。

他想要的，會自己牢牢抓住，不需要別人給予。

等孩子出生，他和江念棠之間就擁有了無法斬斷的羈絆。

*

恭王府。

恭王妃坐在檀木椅上，躬著子含淚看向自己的兒子，捂住口問他。

“為什麽？”

為什麽要故意散布謠言，毀掉自己的名聲。

顧焱抿了抿，看著一心為他打算的恭王妃，面愧：“我沒打算親。”

“為了？”

恭王妃沒有罵他，而是將那日進宮與江念棠的一番談話三言兩語告訴他：“皇後已經徹底放下，也希你能有自己人生。”

顧焱言又止，最終跪下懇切道：“王妃，我今生除了，不會娶別的人。對不起，這段時間給您和恭王府添麻煩了。”

恭王妃聽他依舊不願意一聲娘，心口酸，強忍著難連忙拉他起來。

“我們是母子，不需說這種話。”恭王妃握住顧焱的手，不厭其煩勸他：“也希你能放棄，你為什麽要苦苦堅持？”

顧焱垂眸，輕聲道：“放棄了，所以我就要放棄嗎？”

過往種種在顧焱腦海裏來回浮現，最後定格在那年海棠花樹下，江念棠仰頭對他說。

“如果你要娶我，就要答應我一件事。”

“你要發誓不許納妾，今生今世只準有我一個。”

顧焱當時指天發誓，他這輩子只會娶為妻，絕不會有別人。

他擡頭，目堅定，語氣決然：“我，從來不是以我為前提。”

可以不他，可他沒辦法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