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要生了。

趙焱的婚事不了了之。

恭王府又恢複從前那般門庭冷清, 有裝作不介意趙世子過去，想要攀附上去的人統統被打發出去。

恭王妃往外放話，兒子又不是菜場裏的蘿蔔, 由得別人挑挑揀揀。

趙世子哪怕無後，他亦是下任恭王，往後的爵位從小兒子膝下過繼也好, 直接傳給小兒子也罷，總之要想做世子妃，必須要趙世子點頭。

那日江念棠與趙明斐不歡而散後, 心裏就像裝了件心事，沉重的在口上，時常不過氣來。

夜裏常常做夢, 卻算不上噩夢。

夢見慈恩寺後山的茅草屋，屋前的海棠花, 花上追逐的彩蝶, 花下等的趙焱。

今晚上夢裏的慈恩寺籠著一層綿白朦朧的輕紗，趙焱站在微雨海棠下等。

他的眼神怯中帶著張，手裏拿著一束剛折的海棠, 半開的花苞含著清，像竇初開的。

他支支吾吾跟江念棠說不小心聽見江夫人在和其他夫人們商量江念棠等人婚事。

江念棠知道他喜歡, 于是兩人有了那個約定。

夢裏，一向開朗笑的他在發誓的時候神鄭重, 眼神認真。

江念棠猛地睜眼, 呼吸又急又重, 蓄在眼裏的水澤隨著眼尾溢出。

趙明斐自從懷孕後，每天晚上都不敢睡踏實，在被驚醒的瞬間, 他也醒了過來。

眼見江念棠臉蒼白，眼無焦距的驚的模樣，他心裏也不好，長臂一攬將人整個帶懷裏，手背輕拍的後背，“做噩夢了？”

趙明斐擡手去鬢邊的淚痕，漫不經心地問。

“是什麽夢？還是最近有不順心的事，跟我說說，看我能不能幫你解決。”

江念棠回過神，閉眸不語。

這副井蛙不可語海，夏蟲不可語冰的不耐模樣，令趙明斐當即騰起幾分火氣，犀利的眸寸寸掠過疏冷的眉眼，頗有不甘地咬牙開口：“我沒有再他親了。”

江念棠的眉頭皺，臉又白了一分。

這件事最大的罪魁禍首其實是，是當年的戲言害了趙焱。

痛苦地捂住臉，後悔當初不該把話說得如此決絕，可誰又能想到後來發生的事呢？

如果可以回到那日，絕不會他發誓。

只想他能好好的。

趙明斐不敢再刺激，遂擡手掉額頭的細汗，重新拾起一旁的絹扇徐徐地搖。

臨近夏日，天氣愈發炎熱，孕婦較常人更怕熱，但用冰鑒易風寒，自然風最好。

沒過多久，懷中人的氣息重新變得均勻，趙明斐目了下來，無聲嘆了口氣。

近來太醫的脈案上寫悶氣短，似有郁氣縈繞，于生養不利。

第二日，恭王妃攜一雙兒宮覲見。

“王妃來了。”江念棠看著龍胎彎了彎眼睛：“玲兒和瓏兒好像又長高了。”

恭王妃笑著抱怨道：“調皮鬧人的功夫愈發見長，日裏就會搗，不過幸好現在有人能收拾他們。”

“哥哥最疼我了，才不會收拾我。”玲兒得意炫耀自己頭上的發髻：“看，哥哥給我紮的好看的小辮子。”

瓏兒不甘示弱：“你說，哥哥最疼我。他昨天還讓我騎在他頭上去抓樹杈上的蟬。”

玲兒：“他說要帶我去騎馬。”

瓏兒：“他說要教我練劍。”

兩個小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論不休，都要對方承認哥哥對自己最好。

恭王妃頭疼地了額角，邊的笑意卻一直未散，看向江念棠道：“他們兩個都很喜歡焱兒。”

江念棠扯出一抹極淡的笑。

恭王妃又跟聊了聊近日趙焱在做什麽，說他當了京城巡城防務的頭領，整日忙著抓作犯科之人，前兩日還幫一個母親抓住人販子，救下的孩子。

江念棠嗓音縹緲：“好。”

倆人又閑聊了幾句，末了，恭王妃看著江念棠越發凸顯的小腹，安地握住的手：“人生孩子是一道鬼門關，娘娘現在什麽都別想，請放寬心。至于別的事兒，都是小事，您和孩子平平安安是頭等大事。”

江念棠眼眶微，“我……”

恭王妃指尖抵在江念棠的邊，“娘娘不必多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與旁人無關。只要焱兒開心，他想怎麽樣都可以，但我會束縛他不再來打擾您的生活。”

恭王妃是在告訴趙焱不願娶妻與無關，不要因此自責。

臨走前，恭王妃道：“娘娘臨盆那日記得派人給恭王府去信，宮沒有能頂事的人，陛下對生孩子這件事大抵也幫不上什麽忙，屆時我來給娘娘守著，您別害怕。”

江念棠抱住恭王妃，低聲說了句謝謝。

恭王妃笑著拍了拍的背。

真心謝江念棠，也是真心喜歡。

除此之外，恭王妃心裏清楚，江念棠安好，趙焱才會好。

夏日酷熱，江念棠愈發憊懶，整日待在長明宮看海棠花謝了，枇杷的果從青到。

恭王妃和嚴夫人時常流進宮陪說話，兩個都是生養過孩子的人，每每見面都要傳授些臨産當日的經驗給。

嚴夫人從江念棠手裏借到了逐月弓一覽，心花怒放。

為了報答圓了自己的夙願，絞盡腦說些從前在草原上的趣事兒給江念棠聽，逗開心，還用自己的事兒寬。

“我想過無數次嫁給他的場景，最終卻以這樣荒謬的方式收場。”

嚴夫人與江念棠談起過去毫不避諱，說當年為了能和李玉在一起，不惜瞞著父兄與他私奔，誰曾想約定當晚，等來的是父親的兵。

李玉為了穩住嚴夫人，假裝答應，實則暗中報信。

江念棠初聽時十分震驚，不敢相信李玉會做出這種事。如果他是一個背信棄義之人，不會得到趙明斐的信任和重用。

嚴夫人說：“正是因為他是守諾之人，所以才在得知與我定親的對象是嚴珩一後選擇背叛我們的。”

在人和兄弟間，李玉選擇了後者。

不僅僅因為嚴珩一與他的關系，李玉是因為嚴珩一托人找的關系才能進嚴夫人父親的帳下做事，逃過家中嫡母的暗害。

他記著嚴珩一的恩，故而才會放棄嚴夫人。

江念棠小心問：“嚴侯爺知道這件事嗎？”

覺嚴珩一和李玉關系不錯，好幾次從趙明斐裏聽說嚴侯爺與李玉一起去喝酒。

嚴夫人冷笑一聲：“嚴珩一的腦子在這方面缺弦，李玉又不傻，不會主跟他說起這件事，我更沒必要跟他提起。況且他的心思從來不在後宅，人于他而言不過是消遣的玩意兒，懶得多費心思。喜歡了就逗一逗，不喜歡了就拍拍屁走人，娶我回來也是因為父母之命，妁之言。”

江念棠不知如何開解嚴夫人，好在自個兒看得開。

“反正我也不喜歡他。”

嚴夫人無所謂道：“我上無婆母要伺候，下有兒孝順，家裏的妾室又安分守己沒有子嗣。嚴珩一雖然平日裏在外面拈花惹草，但從不讓這些事兒進府，整個侯府我說了算，日子過得舒心順暢。”

“再說，陛下已經下旨冊封我的兒子為世子，我對他的要求就是別惹大麻煩，順順利利讓我兒子襲爵。”

江念棠敬佩嚴夫人的拿得起，放得下的爽朗。

但卻說最初自己也想不開，恨父兄不顧的意願，恨李玉薄寡義，只是後來發現沒有任何意義，只會讓自己陷泥沼。

“娘娘，咱們的眼不能只放在男人上。”嚴夫人的開導與恭王妃大相徑庭，鼓勵江念棠：“您只要生下皇子，趁現在再給陛下吹吹枕邊風，儲君之位猶如探囊取。往後，即便是有新人進宮，您的地位穩如泰山，不要跟自己過不去。”

江念棠笑笑。

的況和嚴夫人不一樣。

不是跟自己過不去，是沒辦法忘記趙明斐所做的一切。

江念棠最初嫁給趙明斐時，也曾想過和他相敬如賓，好好過日子的。

兩人的對話自然一字不地傳到趙明斐耳朵，他等啊等，從初夏等到夏末，也沒等來這陣枕邊風。

有一日他忍不住問嚴珩一：“朕看上去不好說話嗎？”

為什麽江念棠只字未提儲君一事，雖然有祖訓後宮不得幹政，可隨口問一句也不是什麽大事。

嚴珩一打腔道：“陛下金人緘口，三思後行。”

趙明斐冷睨了他一眼。

嚴珩一暗嘖了聲，換了個說法：“趙世子想讓我幫忙問問，皇後娘娘臨盆那日他能進宮嗎？就在書房等。”

回答他的是一聲比堅冰還冷的短笑。

“近日你是太閑了，還得空幫人傳話。”趙明斐淡淡道：“既如此，掃清龔州餘孽的事兒就給你去辦吧。”

洗龔州城時，殺盡的主要是世家嫡脈。他們歷經百年，在外還有數不清的旁支，要一一甄別與主脈之間的聯系與利益輸送，不得濫殺無辜，亦不可放過一個餘孽，掃尾工作堪稱繁重瑣碎。

嚴珩一走出書房時給了自己一個耳，他真恨自己多。

日子一晃眼就到初秋，江念棠的生辰隨之來臨。

去年這個時候，趙明斐正在西巷口謀大事，便忽略過去，今年他本打算大大辦一番補償，卻被阻止。

江念棠以月份大了，實在難以應付繁瑣的宮宴為由，表示只想接蕓夫人進宮陪吃頓飯。

趙明斐滿口答應，做足了一副好說話的模樣，江念棠卻并未再提多餘的要求。

他心裏不免有些失落。

然而這份失落，在趙明斐當夜第一次到胎時又悄然散去。

他如往常般在江念棠睡著後將大掌小心覆在明顯隆起的小腹上，沒過多久，掌心中央陡然到被什麽東西踢了一下。

趙明斐頓時屏住呼吸，驚疑不定地輕輕往下，那又往外拱了下。

確認不是自己的幻覺後，一種脈相連的讓他心神一。

趙明斐張又急切地下榻準備太醫，剛直起上半，側的人不舒服地了，他頓時冷靜下來。

太醫寫得注意事項在他腦子裏迅速過了幾遍，又算了算日子，才恍然大悟這種況胎，應當是正常的，他不該大驚小怪。

趙明斐擡臂了不存在的額角冷汗，慶幸自己沒有醒江念棠，讓看見他這副一驚一乍的傻樣。

他躺回去，手掌重新放在原位，靜待胎兒的下一次靜。

心底忽然滋生出從未有過的激，他對這個未出世的孩子有了真切的期待與歡喜。

趙明斐這一晚有無數次想醒江念棠分自己的心，但又在看見恬靜的睡後遂又放棄。

他忍不出攏懷裏的人，心口忽然激起來，謝老天爺把江念棠送到他邊，又讓他恰好能夠擁有抓住的權勢。

*

臨近深秋，江念棠的子愈發重了。

皇後臨盆在即，整個長明宮上下都張起來，堪稱草木皆兵。

而整個京城也籠罩在風聲鶴唳之中，尤其是鳴狗盜，作惡之輩幾乎絕跡。

張大夫正給顧焱包紮手臂上的傷，他叨叨道：“這個月都第幾次傷了，你這麽賣力抓一個小做什麽，他又沒殺人放火。”

顧焱不甚在意道：“今日小小，來日燒殺搶掠，扼殺在萌芽方為上策，在你看來不過幾個銅板，可焉知這是不是另一個人救命的錢。”

“自從你當上這，愈發往青天大老爺的方向發展了。”張大夫上雖然調侃他，心裏卻很高興：“京城這幾個月的治安是我這幾十年來覺最安全的時候，堪稱路不拾，夜不閉戶。趙大人，你居功甚偉啊！”

顧焱笑笑。

江念棠要生了，他努力守衛好皇城就像守護一樣。

據嚴珩一說，龔州的餘黨對皇帝心懷恨意，難保不在這個節骨眼上弄出點事兒來。他每日都會仔細檢查城的名冊，以免放進心懷叵測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