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第 99 章 還能跑去哪？

“小顧又來了啊。”

住在柳雲隔壁的鄰居王大夫笑呵呵告訴他：“雲娘和晚晚出門吃午食去了。”

顧焱眸忽地暗了暗。

年過半百的王大夫捕捉到他臉閃過一失落, 忍不住同心泛濫起來。

經過這半年來的觀察，他對眼前這個顧焱的男人頗有好，為人踏實, 子爽朗，又是個熱心腸，經常得空幫他這個老家夥搭把手, 運貨曬藥材，一點也沒出過不耐煩的神。

他們幾個鄰居街坊們看出他對雲娘有意，想著撮合一把。

雲娘孤一人養兒著實不易, 更何況往後晚晚大了嫁人，雲娘一個人多孤寂啊。

王大夫這麽想著，朝顧焱招招手：“來我家吃午飯吧, 一會兒們母倆回來，在院裏就能聽見靜。”

顧焱謝過, 正準備推辭, 柳雲對門的綠婦人剛巧走出來，搭了句：“小顧，來我家也行。夏天熱, 大門打開風，你坐院裏就能看見們什麽時候回來。”

顧焱心裏有些, 又慨江念棠選的落腳點確實好。

隔壁一邊住著王大夫，另一邊住的是買賣筆墨紙硯的胡掌櫃, 綠婦人的丈夫是青雲鎮有名的捕頭, 剛正不阿, 能鎮住宵小，這條巷子從未發生過鳴狗盜之事。

除卻這些人，巷子裏還住了開食鋪的, 做布莊的，還有在學堂教書的夫子……他們雖算不上大富大貴之家，卻都不愁溫飽，衆人平日裏也都和和氣氣的，幾乎沒有起過口角之爭。

相對地，這裏地價不便宜，江念棠買下的是巷子裏最小的一間院子，也花了兩千兩銀子。

顧焱深知窮山惡水出刁民，再次慶幸當年在萬寶錢莊存了足夠多的錢。

王大夫眼睛眨了眨，“小顧，還是來我家吧，正巧我腰疼，麻煩你幫我收一下簸箕上的藥材。”

顧焱看出王大夫有話要對自己說，忙應了聲，回頭對綠婦人說了句謝謝。

他前腳剛王大夫的院子，洪捕頭後腳就回家吃飯，正巧看見這一幕。

洪捕頭跟自個兒媳婦道：“這個顧焱來頭不簡單，你別瞎摻和進去。雲娘一個人帶著孩子，萬一他是別有有心之人，你可就害了。”

洪捕頭從小習武，早年還打過仗，一眼就看出顧焱是個練家子，他平日裏的一些小習慣暴出他是個用劍高手。

且顧焱雖然平易近人，可上有種說不出的煞氣，只有在戰場上殺過人才會有的銳利。

洪娘子不以為意，“你自從當了捕頭，看誰都是壞人。小顧怎麽就別有用心了，半年來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對雲娘母倆的真心實意。再說，雲娘長得漂亮，子溫和，這麽好的人總不能一輩子給那個負心漢守活寡吧。”

三年前雲娘來到青雲鎮買下家對面的院子，這院子的原主人是個讀書人，剛考上秀才，家裏為了支持他的科舉仕途，決定舉家搬到渝州城，去更好的書院跟隨大儒繼續學習。

洪娘子秉承著遠親不如近鄰前去拜訪，順便打聽下這是個什麽人家，結果剛巧看見雲娘暈倒在院中空地上。

趕把人送到隔壁王大夫家，診脈之下發現有了孕。

“雲娘是個苦命人。”王大夫坐在院裏的圓石凳上，看著顧焱曬藥的背影道：“當年得知自己懷孕後整個人都像被魘著了似的，裏一直喃喃道怎麽可能。”

顧焱背脊一僵，指尖被藥材上的幹刺紮了下，迅速冒出一個點。

王大夫沒注意，繼續道：“後來聽說自己被夫家拋棄，夫家給了一筆錢讓離開原來生活的地方，跟著一個商隊來到青雲鎮，覺得這裏舒適宜居，便決定在此落腳。”

他想起這件事就一肚子火，沒好氣罵道：“他前夫到底是什麽黑心肝的負心漢，能狠得下心拋棄母倆！”

顧焱面無表地抹掉點，點頭贊同：“這個男人確實該天打雷劈。”

王大夫見顧焱認可自己的觀點，忙不疊把柳雲一頓誇：“子溫和，善解人意，而且從不占人便宜，晚晚也懂事聽話。”

王大夫怕顧焱嫌棄雲娘嫁過人，還生了孩子，急忙補道：“這孩子來得不是時候，可再艱難，雲娘也咬著牙將養長大。不人托我說，願意接和孩子，都給回絕了，表示沒有再嫁的念頭。說對方再怎麽待晚晚好，也不是親閨，怕晚晚將來委屈。”

言語間柳雲并非無人問津，顧焱若是真想娶雲娘可得快點下手，還晦提點他從柳晚上找突破口。

顧焱聽出王大夫的言外之意，回過頭笑道：“多謝王大夫指點迷津，您還有什麽活，我正巧閑來無事一起給您幹了。”

王大夫說不用，等飯就行。

他轉往廚房去幫把手。

其實他還有一件事沒說，雲娘知道自己懷孕後曾私下裏找到他要一副落胎藥，只不過當時出了點意外，幾天後才把藥配齊送過去。

但雲娘好似忘了這件事，他來送藥的時候還愣了半晌。

最終留下了這個孩子，王大夫心道做母親的大抵還是舍不得親生骨，不過這幾年雲娘從未提起過的前夫，想必早已放下過去。

*

青雲鎮最有名的酒樓喚作再回首。

據說當年一位進京趕考的書生路過此地腸轆轆，掌櫃的請他吃了碗紅燒，他驚為天人，直道麟肝髓不過如此，并許諾他日高中，定當回報掌櫃贈之恩。

後來他金榜題名高中狀元，居一品，卻因事務繁忙無法分，直到告老還鄉，在一個秋日依約回到此。

只是故人已逝，是人非。

掌管的兒子繼承了酒樓，年過半百的狀元郎再次嘗到當年那碗紅燒後提筆寫下“再回首”三字贈予故人之子。

再回首，殘未改當年，霜楓紅舊時樓。

酒樓因此名聲大噪，為當地最有名的地方，當然菜也名副其實的讓人想再回首。

再回首二樓臨窗的方桌前，柳雲讓柳晚點了三四道吃的菜。

當最後一道招牌紅燒上齊時，一隊十幾人的快馬從渝州城方向趕了一天一夜，此時踏進青雲鎮。

嚴珩一騎在馬上，隨便找了個路人問：“小哥，哪裏的酒樓最好吃。”

挑扁擔的男人順著主幹道一指：“往前走到底，左拐有家‘再回首’，紅燒是招牌。”

嚴珩一丟了塊碎銀過去，笑道：“謝啦。”

他調轉馬頭，走到為首的黑馬前，低聲道：“公子，前面就是。”

穿便服的趙明斐拉了拉頭頂黑兜帽，蓋住半張面容，他瞧了眼雲布的天，淡聲道：“先去用膳，稍後再去縣衙查人。”

城白日止馬匹疾馳，一群人控制馬速往酒樓駛去。

柳雲對兒道：“吃吧，想吃什麽都可以和娘說，隨便點。”

柳晚覺得自己也太幸福了，連著兩天都吃得跟過年似的。

倒也不是娘待，只是娘的廚藝實在如盲人畫像，丈量火候全憑覺，只能說是把東西弄吃了不拉肚子，至于味道看天意。

柳晚吃得打了個飽嗝。

柳雲笑著給用帕子，問：“顧叔叔做的好吃，還是今天這一桌好吃。”

柳晚答：“都好吃。”

“哪個更好吃。”

柳晚糾結地嗯了半天也沒有選出來，“一樣好吃。”

柳雲說：“以後你想吃好吃的就跟娘說，娘知道自己做飯一般，委屈你啦。”

其實以手裏的銀錢，天天來吃一頓也沒什麽，只不過財不外，一個人帶著兒還是低調些好。

柳晚小聲說：“太貴了，不如請顧叔叔幫忙做。”

這裏一頓飯要花一兩銀子，顧叔叔只要分一點吃的。

柳雲難得嚴肅起來：“不行。顧叔叔是外人，我們不能經常麻煩他。”

柳晚似懂非懂，知道自己和娘是一家人。

柳雲繼續道：“人最難還，我們不能想著占別人便宜，知道嗎？占小便宜會吃大虧的。”

柳晚乖巧的哦了聲，在想顧叔叔是不是私底下問娘要錢了，心裏有點懊惱，昨夜不該表現這麽誇張，害得娘破費了。

母倆吃完飯，打包剩下沒吃完的菜，手牽手下樓結賬。

而趙明斐一行人，剛好踏進酒樓。

雙方猝不及防打了照面。

柳雲低頭，耐心地扶著柳晚跳下最後一個臺階，拉住去櫃臺結賬。

轟地一聲，一道旱雷劈在天邊，嚇得柳晚抓了的擺。

柳雲安地了的頭，等掌櫃找了錢後，抱起柳晚就往外走。

今天出門沒帶傘，等會可別淋雨了。

再回首酒樓生意興隆，廳堂裏人來人往，絡繹不絕，是以柳雲完全沒注意門口角落裏有兩個人一直盯著。

柳雲邊走，邊低聲對兒說了句抱娘，便快步離去。

趙明斐與嚴珩一兩人站在門口，眼睜睜看著江念棠與他們肩而過。

的眼神，表，乃至腳步都毫不慌，就好像沒看見他們兩人似的。

而趙明斐一進門，就立刻捕捉到的倩影。

剎那間，他腦子裏一片空白，竟然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像個木雕似的杵在原地，眼睛僵直地盯著樓上涉階而下的一大一小。

江念棠真的還活著。

趙明斐的眼眶裏沖出熱意，還不等他沖過去質問為什麽不回宮，要躲起來，只見神態自若地去櫃臺前結賬，抱人，越過他，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說的話他聽見了。

和人的清音，我見猶憐的面容近在咫尺，手可及。

趙明斐還以為會朝他走過來，抱著訴說這三年的苦，亦或者怨他為什麽現在才來找。

然而都沒有。

的腳步甚至沒有一停頓的跡象。

江念棠目不斜視地路過他，徑直離去，臉上沒有半分驚慌失措或者害怕張，更別說久別重逢的驚喜。

就好像，就好像沒有看見他，或者說把他當空氣一般無視。

意識到這一點，趙明斐的五指猝然拳，指節因用力過猛而嘎嘎作響，因為口劇烈起伏在微微抖。

嚴珩一大著膽子看了眼趙明斐的臉，只見他眉眼鷙，雙瞳噬人，好像隨時要撲上去咬斷江念棠的嚨。

趙明斐周氣勢沉駭戾，嚇得嚴珩一後背覆了層冷汗，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公子，我們要不要跟上去？”

嚴珩一心想，陛下一定是氣糊塗了，都忘記下令。

趙明斐寒著臉轉頭，視線裏抱著孩子的人即將消失在街道盡頭。

他半瞇著眼，也遮不住眸底擇人噬的兇。

還能跑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