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我……殺了我!」
徐福的嘶吼在歸墟中回,肆意宣洩千年積的痛苦與解的,那扭曲的白軀也終於顯出被千年侵蝕的真容。盤踞在漆黑石座上的虛影劇烈翻湧,暴起的神本質化作無數律法鎖鏈,將祂與石座牢牢錮為一,每一次掙扎都在虛空中激起恐怖的流。
「殺了我!」
下一秒,徐福的再度扭曲變形,只化作散發囈語的虛幻柱盤空而起,又直直朝著神谷川所立的位置猛叩下來!
神谷心領神會。
徐福所發起的並不是攻擊,而是……
另一種形式的求救。
祂在祈求解。
「我明白了。」
颯!
沒有半點遲疑,神谷川手中的雙刀破空!
兩道劍錯十字,在虛空中劃出完的軌跡,刀如兩新月覆而出!
剎那間,時間彷彿靜止。
布都魂纏繞著暴烈的五雷霆,每一道電都蘊含著「雷霆與刀劍之神」的極致破壞力,所過之連虛無的黑暗都為之消融;天之尾羽張則流轉著靛青與鎏金的華,顛覆天地,「文明與律法之神」的權能在劍刃上現為足以斬斷宿命的鋒芒偉力。
徐福所化的扭曲虛影不避不讓,坦然迎向這弒神的一擊。
布都魂的雷率先及祂異化的軀,那扭曲的虛影如沙塔傾頹,縱劈的斷面噴湧出瀝青般的穢,逸散到空中,發出尖銳的哀鳴后又蒸發殆盡。
天之尾羽張隨其後,劍所過之,那些束縛千年的鎖鏈發出不堪重負的腐朽,最終熔斷為漫天雨。
紛繁嘈雜的祈死囈語在這一刻停滯。
「嗚嗚嗚——」
周遭那些舊神投影凄厲哀嚎,戰慄著遁逃,遠離以神谷川為中心的弒神流。
徐福龐大的軀開始坍,無數被歸墟侵蝕的穢質如退般剝離,最終凝聚一枚古樸且純凈青勾玉。
僅看一眼,神谷川便知曉了這枚勾玉的正。
【八尺瓊勾玉】
出雲神話之中赫赫有名的頂級三神之一。
想必,伊邪那岐就是藉助這枚勾玉的力量來給出雲刻下律法的。
古樸的勾玉在空中緩緩落下,最終被神谷川抬掌接住。
隨著勾玉手的剎那,神谷川也及到了徐福那漫長的一生——
問道尋仙,尋求不老不死數十載的癡迷狂熱;高天原上以凡人之軀謀取神格的孤注一擲;歸墟深被律法反噬的蝕骨之痛;以及此刻……終於獲得解的釋然。
「新生的出雲之主……」
徐福最後的低語隨著勾玉的溫度傳來:「呵呵……鬧出的靜真大啊……歸墟到底是黃泉的地盤。如今八尺瓊勾玉易主,黃泉的力量一定會嘗試反撲侵蝕留在這裡的神座。」
「神座還有一半伊邪那岐半數的律法力量……你想做的事,重寫律法……還有時間,但不會太多……」
神谷川還有時間。
正如當初蘆屋道滿叛離出雲,臨危命的安倍晴明還有時間收拾爛攤子一樣。
神谷雖然取走了刻徐福的律法本質八尺瓊勾玉,但依舊有一些時間來完他的未竟之事。
只是正如徐福所說,留給他的時間不會太多。
神谷川要搶在黃泉的力量徹底摧毀墟中神座之前,譜寫好屬於自己的出雲律法。
「蘆屋道滿……叛離高天原時,道滿已有鬼神共主之實……只是他投黃泉,主接伊邪那的力量,如此便再無坐上神座之可能……但我想,如若你能擊潰道滿,或許能為譜寫新律法增添幾分勝算……」
徐福最後的忠告斷斷續續。
神谷川靜靜聆聽,指腹挲著溫潤的八尺瓊勾玉,勾玉上那溫熱的,正與他「文明與律法」的力量協調共鳴。
「天道不仁,無所偏,萬皆為芻狗,自生自滅……」徐福的聲音越來越遠,「想來天地猶有盡時……我苦苦追求的不死不滅,終究只是……癡言妄語……」
神谷川看到高聳的神座之下,徐福最後的殘影閃爍——
那不再是扭曲的神明形態,而是一個疲憊的,佝僂的老者,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凡人。
只是他的上再不見桎梏束縛,眼中也閃爍著前所未有的清明。
「出雲之主啊……替我向辰夫傳話……告訴我的徒弟……我很激……你所送來的死亡……」
話音落下,那道模糊的殘影便如晨霧般消散。
神谷川收起八尺瓊勾玉,沉默著朝徐福消散的方向微微欠頷首。
而後,他看到周遭那些才剛剛被震懾退開的舊神投影再一次像魚群般聚攏過來。祂們在黑暗之中遊盪,徘徊。這一次,那種對神座的覬覦,那種蠢蠢變得愈發強烈。
神谷川之前已經嘗試過了——
縱使擊破這些龐大虛影,也會很快就有一模一樣的新的投影在墟中生。
所以,實在沒有必要與祂們在這裡浪費時間。
「蘆屋道滿……與你見面,便是最後的決戰了吧?」
神谷川這樣想著,轉遁到歸墟的無邊黑暗之中……
……
月之暗面。
覺抱著的漆金木盒突然劇烈震,燙得如同烙鐵,盒蓋上的紋路迸發出刺目金。
「來了!」
全然不顧懷中那炙熱的氣浪,毫不猶豫地掀開盒蓋。
月面上的空間罅隙再度撕裂開來,黑底金紋的羽織從中顯現,神谷川踏回常世的月面。
在他回歸的同時,背後的空間罅隙瞑目般無聲閉合,消失無蹤。
「神君大人……」「主人……」「飼主噗……」
等候多時的高天原鬼神們,如水般圍攏過來。
小的輝夜姬,原本抱著蓬萊玉枝踮著腳左顧右盼,卻意外被人到了最前頭。
如此跌跌撞撞來到神谷面前,小輝夜索上下打量神谷,又手小心扯扯他的袍仔細檢查。
還好,還好,沒有像上次那樣傷呢。
確認神谷無恙后,輝夜鬆一口氣:「神谷,剛才月面上掀起的力量好恐怖的!要不是小貘也在這,月面就要全毀了……」
「嗯,做的很好。」
神谷川像是平時犬神腦袋一般,抬手了輝夜姬頭頂的白髮。
周遭的空氣中仍殘留著恐怖的靈力流,不過神谷集團事先準備充足,這裡並無大礙。
暗面上對墟的封印也依舊牢固存在,只是神谷川能覺到……
那封鎖墟的力量正在緩慢流逝。
簡單安了一下有些驚魂甫定的輝夜,神谷川環顧四周,最終將視線鎖定在了一道影上。
「辰夫……」他開口。
神谷的聲音讓的人群安靜下來。賣葯郎緩步穿過自分開的鬼神們,藍袍服在月塵中微微飄。他塗著紫彩的幾度開合,最終只出一句:「我師父他……「
「抱歉。」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
賣葯郎緩緩將右手抬起,搭在神谷的肩膀上,他閉眼,像是在聆聽什麼:「師父他……不再痛苦了,是嗎?」
「……嗯。」
賣葯郎的眼角,總是被厚厚油彩所覆蓋的臉上,此時卻流出真切的脆弱悲戚來。他鬆開手,聲音輕得如同夢囈:「嗯……嗯……我聽見了,神谷……師父他說,謝謝……謝謝你……」
話畢,賣葯郎便不再發一語,轉走出人群。
事實上,早在得知師父被困墟中時,他便已經能預料到結局了。
對於師父來說,解……可能是最面,也最好的收場。
但即便如此,他依舊需要時間來接和消化這一切。
徐福攜三千子東渡,尋仙問道也頗有斬獲,可到頭來,終究只剩下辰夫一人。
看著背負沉重葯匣的賣葯郎漫無目的地漸行漸遠,神谷川朝著邊微微頷首示意。
很能揣度上意的賣腳婆婆立刻會意,第一時間跟了出去;遲鈍的制燭僧小青坊主愣神片刻后也恍然大悟,雙手合十朝神君大人點點頭,邁開短追上賣葯郎。
最後是星熊子與金熊子互相換了個眼神,靜默著保持距離尾隨在工匠們後。
而同為高天原工匠,且與賣葯郎之間有著很不錯同事的覺本來也想跟出去,但看了看神谷川的表,的腳步卻又略顯遲疑地停下些許。
神谷集團的核心員們之間,確實是磨礪出了非凡默契的。
高天原的首席神工匠才剛停下,便聽見了神谷輕輕嘆息后的沉聲發話:「覺,我們又有件大事要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