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應太太焦急的在屋裏來回踱步, 等待著回信，甄老爺也冷著啦坐在一旁。

“太太，大爺不讓你往外送信, 若是他知道了要生氣的。”丫鬟一臉為難的小聲勸說。

應太太不悅地瞪一眼：“大爺是我上掉下來的一塊, 什麽時候到他來做我的主了？”

甄老爺也怒罵道：“難不我們做事還要去請教那逆子！”

丫鬟言又止, 不敢回話。

話雖像他們這樣說，但事實并非如此, 甄家早已經變了天，如今甄府上上下下誰敢不聽大爺的吩咐？

違背者只能落個被發賣的下場，丫鬟心中惶惶，只盼著大爺不會發現老爺太太派人去找明黛小姐。

這些日子甄府的丫鬟奴仆削減了一大半，正院伺候的下人也僅剩從前的一半，丫鬟生怕下一個就到自己。

甄家雖正于風雨飄搖中, 但出去又是前途渺茫, 還不知要落到怎樣的田地, 擔驚怕地看向門外, 終于看到替老爺太太做事的人回來了。

甄府大門閉，誰都不許出去, 就連出門采買的活計也從每天一次改為三天一次, 今日正好是廚房外出采買的日子, 老爺讓小廝混在其中, 這才得以送出帖子。

那小廝帶回來的消息自然是讓甄老爺夫婦失的。

“怎麽敢？”應太太怒于形, 摔了桌上茶, 碎瓷片恰好蹦到甄安腳邊, 屋裏也安靜了。

應太太甩了臉, 坐到甄老爺旁邊的椅子上，冷哼一聲。

甄安擡腳過碎片, 讓丫鬟們退下，走進去，先行了禮：“給父親母親請安。”

“安不了。”甄老爺從來沒有這般憋屈過，竟然被自己的兒子奪了權，關在家中，說出去讓人恥笑。

“父親放心，現在沒有人會嘲笑甄家。”甄安說道。

甄老爺看他，不以為意，好在怨恨甄安做主變賣家産補齊稅款，恨不得不要認他這個兒子。

甄安知道他們心裏在想什麽，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他們看不清，他也沒有什麽可說的，只是告訴他們：“陳家被抄了。”

陳家在揚州府也是排得上號的鹽商，昨天深夜陳老爺帶著一家老小攜卷家私金銀珠寶登上去寧波府的船，被鹽兵在瓜州碼頭當場拿下。

甄老爺和應太太形一震，陳家太太是應太太的閨友，驚詫：“真的？”

“事到如今，我沒有必要騙你們，若是不信”，甄安轉頭喊人，“來人帶老爺太太去陳家門口。”

“估計現在還未點抄完畢，父親母親可以去看看熱鬧。”

兩人哪裏敢去，甄老爺背後更是驚出一冷汗，這回竟然是來真的。

應太太了一下甄老爺的手臂。

甄老爺回神：“正因如此，我們才要找你明黛妹妹。”

甄安聽到他的稱呼，暗自搖頭：“父親不要再找了。”

“憑什麽不找，這些年我甄家好吃好喝的供著，現在與我們鬧了點變扭，十幾年的分難道不值得回報？”甄老爺手掌拍著桌面。

“不欠甄家的。”

“甄家育長大，但明珠也是親生父母教養大的，更何況，你以為甄家為何這般快的就能填上虧空？”

籌集銀兩的事是甄安一手辦，他典當變賣家私田産時，每一個過程都異常的容易，價格也公道，這其中是有魏欽幫忙的緣故，若不然那麽多東西怎會如此輕松的出手。

應太太愣了愣，上不肯承認：“這本來就是該做的，再說敢不幫我們嗎？”

“要是外頭人知道這明太太患疾，那和魏欽豈不是了揚州城的笑話。”這才是應太太的籌碼。

甄安頓時到難以置信，不敢相信這荒唐可怕的話是從應太太口中說出來的，他閉了閉眼睛，試圖冷靜下來，他慢慢說道：“不知父親母親還記不記得我開春的時候去了一趟山西。”

甄老爺和應太太相互看一眼，不知道他突然提起這件事做什麽。

兩淮不鹽商的祖籍是山西，山西鹽業發達，當時甄安得了甄老爺的吩咐，去山西買鹽場，這樁生意雖不了了之，但山西臨近西北邊疆，外貿生意欣榮，他趁機買了兩幾個鋪面租給旁人做買賣。

“揚州事多煩心，父親和母親辛苦了這些年，如今年歲大了，也該歇息了，去山西住段日子吧！”甄安說。

“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是想趕我們走，甄安你大逆不道！”應太太面發白，大聲怒斥。

甄安聽著他們的訓斥，無于衷，只是默默地等他們發洩完才說：“或者等我理完一切事務，我與你們一道去山西。”

這一刻，甄安是真了心思。

“不行！”

這回兩人異口同聲地喊道，應太太心裏有些害怕，怕他真下了決心。

甄家基還在，只有甄安留在揚州，他們甄家才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況且聽他口氣，他與魏欽和明黛維持著聯系，有這層關系在，只怕用不了多久他們甄家就會恢複往日輝煌，甄老爺清醒了：“你不能離開揚州。”

甄安不走，那只能他們走了。

甄老爺和應太太離開的那一日下了雨，天空灰蒙蒙的，面龐在外面已經能到刺骨的寒意。

明黛雖然說不想再與甄老爺和應太太見面，但他們走的那一日，還是沒有忍不住命人套了車趕到城門口，沒有下車，只是遠遠地看著他們的車架慢慢駛出城門，消失在視線中。

這一回是真的不會再見了。

明黛扶著窗框，看了很久，轉過眼眸，看到站在街道對面的甄明珠。

甄明珠也看到了，彼此都沒有說話，甄明珠垂下傘沿，明黛關起車窗：“回去吧。”

細雨如，層層疊疊地灑落地面，街道冷清，偶爾幾個行人打傘走過。

車廂已經點了炭盆，明黛靠在車壁上呼出一口氣，突然很想魏欽。

估著再過不久便是魏欽散值的時辰了，吩咐車夫先去鹽運司衙署。

彭懋跑進同知衙，路過東廂房的回廊，衙門裏不興關門，他瞧見副使李山坐在裏頭和陳愖喝茶。

陳愖瞧見了彭懋，眼神示意他等會兒，對著李山道：“李大人問的那些話哪裏是我一個小小的師爺知道的，百戶大人似乎尋我有事，您看您是再坐會兒吃吃茶，還是……”

李山不好再待下去，出門看到彭懋楞了一下，朝著他微微頷首，匆匆回了自己的副使衙。

“李大人這是什麽況？”彭懋好奇地問陳愖。

“還能有什麽，不過是瞧著都轉運使的位置空懸，找我打聽誰來接任。”陳愖隨口道。

前一位都轉運使被解閣老以懶政怠政，失職的罪名革了職，若不是他膽小怕事，不敢得罪兩淮鹽商，鹽運司也不會年年虧空欠賦。

彭懋其實也好奇，有主不可闕員的規矩在，是戶部再調任一位過來還是直接提拔運司衙門裏的吏。

都轉運使從三品的職，兩個佐貳同知和副使，一個從四品一個從五品，魏欽剛擢升至鹽運司，三年任期都沒有考滿，李山功績又不足以超擢，那只能是由朝廷指派一位都轉運使赴任。

陳愖低聲和他通了口氣，朝廷重視鹽政，接下來由解閣老親自兼管鹽運司，同知和副使協理，兩淮鹽政積重難返，解閣老明年春日會回南直隸繼續巡查鹽務。

彭懋眼睛一亮，那他就放心了，他拍拍陳愖的肩膀：“不說了。”

“對了，你有急事？”陳愖問。

這回的事倒是和彭懋無關，他眉弄眼地說：“對魏大人而言是急事。”

魏欽此刻正伏案執筆理公務

彭懋徑直走過去，在案上投下一片影。

魏欽沒有擡頭，懸著手腕沾過墨，聲音沒有什麽緒，冷冷淡淡的：“何事？”

彭懋哼笑一聲，開口道。

“誒，明太太來了。”

一滴墨從筆尖滴落，暈開一塊墨斑，魏欽擡眸看他，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話。

彭懋握著刀柄敲敲桌案：“我還能認錯？”

前些日子彭懋終于到魏欽的邀請，去魏家用過膳，自是見過明黛。

魏欽利索地擱下筆，起繞過書案，留下一句請他自便的話，就出了門。

他剛踏過衙署大門，就看到不遠悉的影。

明黛遙遙地著他，臉上帶著笑。

“你怎麽來了？？外面下著雨，天氣涼，穿了幾件裳？怎麽不派人通報一聲？”

魏欽接過百宜為明黛撐的傘，另一只手握住冰涼的小手。

明黛聽著他一連串的問題，“哎呀”一聲：“我都好呢！”

“再說我不前提告訴你，你也知道我來啦！”

明黛笑瞇瞇地說。

魏欽薄微彎：“人走了？”

明黛點了點頭：“嗯，時辰巧，我正好可以來接你回家。”

這時衙署裏面傳來報時的銅鑼聲，申正時分，散職了。

“好，回家。”魏欽扶著登上馬車。

明黛坐好了，看他彎腰進來，關好了車廂門：“誒，陳愖呢？”

問完，忽而覺馬車往下陷了陷，似乎有人跳上車架前板，車廂的兩片門扇被人從外拉開一條隙 ，陳愖的聲音伴隨著寒風飄：“我在這兒。”

明黛角翹起來：“知道了!”

陳愖讓百宜給他拿點吃食填填肚子，百宜捧著食讓他挑選。

明黛靠在魏欽肩頭，把手塞到他袖管裏，著他的手臂暖手，偏頭看他，心中從未有過滿足和踏實。

邊有人，朋友，就這樣熱熱鬧鬧的，才最好，心口也變得綿，趁著旁人不注意，飛快地啄了一下魏欽的面頰。

魏欽垂眸看，作更加溫地攬過的肩膀。

不知何時雨停了，天際泛起微，馬車平穩地行駛在街道上，前路平坦，一切順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