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亮,一紅日破云而出,整個紫城都籠罩在金的暈里,午門外的鐘聲撞破清晨的寂靜,渾厚的聲浪驚起檐角棲息的飛鳥。
奉先殿的琉璃瓦映出朝的彩,宛如一簇簇跳的火焰。
奉先殿外的白玉階上鋪著紅毯,祁讓穿十二章紋的天子袞服,親自將晚余扶下鑾儀,攜著的手邁步上了臺階。
晚余頭戴九龍四冠,織金云緞做的深青翟在晨曦的照耀下泛著幽幽冷,十二行金線繡的翟鳥隨著步伐時時現,仿佛振翅飛。
奉先殿香煙繚繞。帝后并肩跪在祖宗牌位前焚香祭祖,禮高誦祝文的聲音回在殿宇間,驚起梁間棲燕。
祁讓眼角余瞄晚余,告祭完祖先,便是他名正言順的皇后了。
他很想知道此時此刻是什麼心,也很想知道,在床上回他的那句“想好了”,是不是發自肺腑。
他覺得自己現在像一個患得患失的頭小子,只是上披著一層帝王的皮,里卻是卑微又敏,所思所想,所做所為,都為著邊這一個人。
如果這會兒轉頭對他笑一下,他真的愿意把命給。
祭祖結束,儀仗到達承天門時,已經是辰時三刻。
祁讓牽著晚余的手,再次踏上了三十一級白玉階。
與昨夜那死亡般的幽黑頹廢不同,兩人一踏上高臺,看到的就是紅日高升,霞萬丈的瑰麗景象。
承天門上,三千衛的鎧甲反著刺目的寒,當帝后的影出現在城樓時,山呼聲如驚雷般響起。
兩人又站在昨夜抵死纏吻,縱躍下的地方,晚余垂眸去,看到不計其數的人如水般跪伏在城下,子不微微發,心也跟著抖起來,在奔涌翻滾。
祁讓到的震撼,借著寬大袍袖的遮擋,更加用力地握住的手:“別怕,有朕陪著你,朕會一直這樣陪著你。”
晚余的手心出了汗,鼓樂聲,恭賀聲在耳畔變得虛無縹緲,伴著升起的朝,隨著和煦的春風,飄向云端,飄向遠方,飄向千家萬戶,飄向大鄴的每一寸土地。
從此以后,不管愿不愿意,都是大鄴的皇后,是千千萬萬人的國母,大鄴的疆域延到哪里,哪里就有的子民。
不再是單純的一個人。
也將要和邊這個男人一起,擔負起家國天下,擔負起蒼生黎民。
就像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推搡著,懵懵懂懂,跌跌撞撞,不由己地奔向那不可逃離的宿命——
一場盛大的加冕,亦是永恒的囚。
一次榮耀的登極,亦是孤獨的開端。
一個金碧輝煌的牢籠,從此鎖住所有的天真與自由。
袍加之際,那些的無法實現的心事,便只能永遠封存在九重宮闕的朱墻碧瓦之間了。
從此世上再沒有那個可以肆意哭笑的子,只有百年后的史冊上一個某某皇后的記載。
一滴淚從腮邊落,跌下城樓,還未落地,便消散在風里……
回到坤寧宮,已是巳時末,晚余端坐在正殿的寶座上,接命婦與妃嬪的叩拜。
滿殿華服,恭賀聲聲,如同百鳥朝。
禮畢后,乾清宮和坤寧宮分別設了宴席,宴請員與命婦。
待宴席結束,賓客散去,天已近黃昏。
晚余被人伺候著下翟,沐浴之后,又換上了一冠霞帔,被扶坐在了寢殿的床之上。
一方大紅的蓋頭落下,晚余吃驚地啊了一聲,手就要扯下來:“你們這是干什麼?”
“娘娘別,是皇上吩咐的。”尚摁住了的手,笑著說,“皇上疼娘娘,要學那民間嫁娶,和娘娘房花燭呢!”
晚余十分無語,卻又無可奈何地放下了手。
說過不想和他做夫妻,兜兜轉轉,卻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雙手疊放在腹部,心下凄然,這孩子,怎麼就來得這般巧合呢?
已經在梨月的事上得到了痛徹心扉的教訓,知道自己終究不是那冷無之人,本做不到對孩子無于衷。
可能這就是命吧!
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和孩子都能安然無恙。
不想讓自己再因為孩子的事而悔恨,目前除了認命把孩子生下來,已經別無選擇。
屋里不知何時安靜下來。
沉穩又略顯急切的腳步在一片寂靜中響起。
晚余思緒被打斷,聽出那是祁讓的腳步聲,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祁讓走到床前停下,先做了一個深呼吸,結滾間,他甚至張地了手,才鼓起勇氣,彎腰手,揭開了那紅艷艷的蓋頭。
他沒有一下子把蓋頭拿掉,就那樣彎著腰,雙手將蓋頭掀起,探頭過去打量晚余的臉。
晚余已經洗去了白日的濃妝,蓋頭下,是凝脂般的素凈容。
眉不畫而翠,不點自紅,頻頻的長睫,如同停歇在澄澈湖畔的蝶,在輕輕扇翅膀。
“晚余,朕的皇后。”他聲喚,心神漾,鉆進蓋頭底下,去親吻的櫻。
蓋頭很大,四角分別綴著的銜珠金、翡翠荷葉、白玉喜佩和鎏金鈴鐺隨著他的作輕輕晃,在他們錯的呼吸間發出細碎的聲響,同時又墜著蓋頭不使它飄落,將兩人封在一方紅的狹小空間里。
晚余呼吸不暢,手推他:“走開,有酒氣。”
“……”祁讓滿腹的意就這樣被一句話澆滅了,失地扯下蓋頭,了的臉,幽怨道,“皇后娘娘怎的這般不解風?”
晚余向后躲開:“站遠點,別熏著孩子。”
“……”祁讓無奈又好笑,還是往后退了一步,“才第一天,你就開始拿孩子搪塞朕了嗎?”
晚余說:“臣妾也不想,但臣妾聞到酒味就想吐。”
“朕錯了,朕去洗。”祁讓好脾氣地說道,想到什麼又說,“洗之前,咱們先把合巹酒喝了。”
晚余本能的抗拒:“還是算了吧,臣妾聞到就想吐,況且還有孕在。”
“沒事,你只須沾一下,剩下的朕替你喝。”祁讓拉著走到燃著大紅喜燭的八仙桌前,拿起提前準備好的酒壺,倒了兩杯酒,遞給一杯。
晚余:“……”
這人怎麼這麼遲鈍?
是當真聽不出來不想喝嗎?
祁讓好像真沒聽出來,強行把酒杯塞到晚余手里,和手臂環繞,目殷切地看著,幽深眸映著燭火,似有萬千華流。
晚余躲不過,只得將酒杯舉到邊抿了一下。
祁讓角上揚,喝掉自己那杯,把這杯也喝了,喝完之后,又扣住的后腦勺,把上沾的那點酒漬吮吸干凈,說:“這樣才保險。”
“……”
晚余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懷疑他本不是為了保險,他就是單純的想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