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分，他們抵達了第一個鎮子。

鎮子里幾乎已經被大水給全淹了。

放眼去，所見之，一片菏澤，房屋被沖垮，田地被淹沒，慘不忍睹。

有稀疏的人影在水道上劃著船，他們不是在搜救活著的人，而是在打撈漂浮的尸。

水面上時不時就有被樹枝或是木頭一類的漂浮卡著的浮尸，泡得發白。

有的被撈起來了，有的沒來得及，徑直漂向了下游。

周正帶著衛軍們紛紛撐船下水，挨家挨戶地搜查，看看還有無活口。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

他們找到的就只有一連家門都沒來得及逃出的尸。

聽說鎮上活著的人都被轉移去了地勢較高的地方，馮婞和沈奉去到轉移地一看，活下來恐怕只有區區不足兩百人。

可是聽鎮上的人說，他們這個鎮子，應是有上千戶人家。

因著大壩是在傍晚決堤的，洪水到來時正值夜里，鎮上的百姓們都還在睡夢之中，本沒有時間和機會逃命。

打撈起來的尸被堆放在一空曠開敞之地，活下來的人們哭嚎著去尋找自己的家人。

一時間，天地寂寥，響徹的都是他們悲痛絕的哭嚎聲。

馮婞看見有婦人抱著自己死去的孩子哭得死去活來，看見有男人抱著自己的妻兒或是雙親哀嚎不絕。還有孩子哭著到找爹娘，還有更多的人連自己的家人一個都沒能找到。

人間慘劇，莫過于此。

是經歷過世的，但沒有想到，太平盛世下，也會有這副慘絕人寰的場景。

沈奉安排衛軍給活下來的人發放糧食，董太醫和徐來帶著大夫們給他們熬湯治傷。

皇后三人理尸在行，上人將那些尸集中起來焚燒掉。

這樣能最有效地防止疫病發生。

火熊熊燃燒，人們的哭聲悲天慟地。

這第一個鎮子便是如此，可以想象再往下游走又是何景。

馮婞和沈奉只在鎮上停留了大半日，就匆匆趕往下一個地方。

他們乘船順流而下，途徑村莊時，村莊被毀于一旦，連一個活人都沒有。

看見水面上漂浮的尸則是常態。

馮婞和沈奉一條小船，順著支流漂進了村子里。

水上有許多漂浮，他們在漂浮阻擋的地方，看見許多尸被沖到角落里堆積，有人的也有的。

周運也跟隨著一起，一路順流而下，所見之景似乎讓他到了極大的驚嚇。

他臉一直是卡白的。

不僅僅是驚恐于這些死狀百態的人們，更是驚恐于他即將要承擔的責任。

盡管他把所有罪責都推到了連守心上，可他為一郡之郡守，無論如何都不能摘干凈。

皇上要是一怒之下置他，那他的場生涯也就到頭了。

馮婞見他神惶然呆滯，坐在小船上一不，從那些浮尸旁邊漂過時，他嚇得都把頭偏開了，不去看，更不會手打撈。

馮婞就讓士兵把載著周運的小船劃過來，道：“周大人這是害怕得不敢睜眼嗎？”

周運唏噓哀嘆道：“實在是太慘了，微臣不是害怕，微臣是不忍！”

馮婞道：“可若不是你轄地里的堤壩出事，他們也不會落到這番境地，他們還好好活著，一覺睡醒來，想想今天該吃什麼，該去哪塊地里干農活。”

周運囁喏著，道：“微臣自知，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要是微臣早些發現那督水吏玩忽職守就好了……”

馮婞：“你既然跟著來了，就不能坐在船上什麼都不干吧，這樣士兵們還得出人手來給你劃船。這樣吧，你跟著大家一起收撿河里的尸。”

周運下意識反駁：“可微臣實在不擅長……”

話說著，他不經意抬起頭來，對上馮婞的眼神時，冷不防心底一。

那眼神不喜不怒十分平靜，卻靜得發深，無邊無底，仿佛只要他再拒絕一個字，皇上就能當場把他摁水里變和那些浮尸一樣的下場。

于是周運把話咽了回去，改口道：“微、微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