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南溪機械般地起來，套上一件羽絨服，拿包的時候手都是抖的，慢慢地走出去，慢慢地下樓打車，去醫院里理小姨的后事。

外面，雪下得很大。

積雪漫過了腳面，足足有十多公分，路上的清潔工還在連夜掃雪，公共通幾乎停擺了，只有三三兩兩的出租車緩緩經過，但都是亮著紅燈。

南溪在風雪里，全發寒。

不停地招手，可是沒有車子停下來，全部都載著客人。

南溪攏領口，查了一下這里到醫院，大概走兩個小時能走到，正想要走著去，就在這時一輛車子開過來，車子是南溪認識的。

是那一輛黑賓利。

南溪的臉上浮起一抹恍惚的笑，想，周瀾安回來了，一定是想想覺得不至于此，覺得還得回家，那是他們的家啊。

站在冰天雪地里，朝著車子招手，黑的賓利在邊緩緩經過，車窗降下一點點，出周瀾安好看的臉，而副駕駛座上坐著一個年輕好看的孩子，南溪認出，那是娛樂圈新晉小花，家里很有背景實力。

周瀾安離開的時間，都是跟在一起？

南溪抬起的手，慢慢地落下來。

靜靜地看著車子開遠，看著周瀾安帶著貴的孩子離開。

雪花，一片片落下。

落在的眉睫上。

模糊了的視線，看不清這個世界，只看見車尾的紅燈漸漸放大至模糊，看不清號牌，看不清車型，看不清周瀾安存在的樣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南溪很輕地笑了一下，而后獨自走在冰天雪地里，雪水鉆進的鞋子，鉆進的管，刺骨一般地疼痛著，但是這些遠不及心上的痛。

才得到的溫暖，就這樣消失在黑夜里，消失在茫茫的白雪里。

沒有去想周瀾安和那個孩子會發生什麼事，只是覺得孤單，天地之大，白雪茫茫，終于是一個人了。

南溪一邊走，一邊落淚。

不是哭別人，是哭自己。

淚水在臉上冷卻降溫，又結了薄冰，兩個小時的路程，幾乎凍了冰人，到了醫院的時候，腳幾乎全麻，凍了冰人。

等待的，是小姨冷卻的尸。

沒有親人，沒有葬禮，只有冰冷的空氣還有外頭的雪花。

無聲無息送走小姨。

南溪站在床鋪前，看著那蓋著的白布，手指抖著終于掀下來……是小姨慘淡的面容，沒有一，眉發白像是被白雪染的，可是南溪知道，是衰老。

小姨老了，雖然才50來歲，但卻像是70來歲的老人。

小姨生前是那樣恨，恨得咬牙切齒，每回都會瘋狂打砸，可是現在就那樣靜靜地躺著，安靜得如同塵埃。

南溪倏爾笑了，笑著落淚，整個人得不像樣子。

“小姨。”

“小姨。”

的聲音嘶啞，幾乎聽不出原本的聲音來，最后是全震。

與天同悲。

仍是，悲自己，從此孤一人。

連恨都沒有了。

……

南溪陪了小姨一夜。

親自給小姨換了一新裳，又給梳理了頭發，小姨不復年輕時候的模樣，面目因為病痛與恨意變得猙獰，但是現在躺在這里又是可憐人。

南溪恨不了，恨不了一個死人。

的眼淚不斷往下掉，但是不敢讓眼淚掉落在小姨的臉上，怕斷了小姨的回頭路，哭著對小姨說：“下輩子亮眼睛，不要再被人騙了。”

可惜小姨無法回應。

小姨再不會疼，也不會打了。

小姨死了。

……

南溪花了一天一夜，理完小姨的后事。

刷了周瀾安的卡，給小姨買了一座墓，花了12萬。

上頭簡簡單單地刻著小姨的名字。

當天，墓園里很安靜，覆著一層白雪。

南溪彎腰，將骨灰盒放進去，工作人員蓋上蓋子，封了墓。

一束白百合，輕輕放在墓碑前。

墓碑上的照片，是小姨一生的風華，黑發紅，笑得溫婉人。

南溪站在細雪里，聲音嘶啞：“小姨，我走了。”

以后，未必會常來。

人死后，其實是沒有知的，來了又能如何？

……

南溪累了一天一夜。

水米未盡。

終于累病了，一個人在公寓里高燒不退，偏偏那個阿姨跟周瀾安請假了，但是周瀾安并未在意，他更沒有想過南溪還有小姨，小姨會死，會在外面奔波一天一夜。

南溪高燒的那晚，很難熬，難得神恍惚，甚至想不起來周瀾安上的息。

不記得了，都不記得了。

做了夢，還囈語了，但也不記得了。

軀像是死去，靈魂像是死去，像是死去。

天亮，南溪的背后一片。

的嚨像是火燒一樣。

明白，如果再拖下去，大概會活不過這個春天。

南溪掙扎著起來，套了一件寬松大，搖搖晃晃下樓打車去醫院里，雪停后積雪被鏟了，車子倒是好打，坐上車后虛弱地靠在后座上。

司機是個熱心大哥，看樣子，知道是病得不輕。

“一個人去醫院？”

“家里人吶？”

“沒有結婚？”

……

南溪點頭，苦一笑。

司機大哥倒是爽快，開了一會兒在路邊停下來，旁邊有個賣早餐的攤子，司機買了一袋熱豆漿，滾熱的那種，回頭遞給南溪：“放在懷里會舒服一點。”

南溪雖發高燒，確實是全發寒。

接過來小聲說謝謝，然后捂著，靠著煎熬，那小模樣看得司機難，“一個小姑娘家出來闖，還是要有人照顧的，回頭找個男朋友，或者是回家鄉發展，不比這個強？”

南溪輕嗯一聲。

想，以后或許會結婚吧。

不是因為，而是因為寂寞，一個人在世上太寂寞了。

車子緩緩開著，十分鐘后來到最近的大醫院，司機確實是熱心腸，下車陪著南溪去門診大樓，要看著辦好掛號才放心。

南溪心里激萬分。

兩人一前一后辦理好，南溪與司機揮別，真的很，這個時候有個人愿意陪著，替排了半小時的隊。

南溪看著人離開，轉朝著急診室走，走了兩步愣住了。

迎面而來，是周瀾安，半抱著那個孩子。

那個娛樂圈新晉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