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擁 我想離開這裏。

行至半路決定折返時。

元衾水的想法還很簡單。

要問清楚, 問他到底是為什麽要配合，不要那玩笑似毫不嚴謹的理由，不要調笑逗弄, 只想他認真一點。

至不要把當傻子。

然而臨近時, 突然想起殷硯那關于兄長在并州置辦房産，但全無後續的對話。

想起近段時日出奇忙碌的兄長，以及那兩張莫名其妙的文書。

縷縷無足輕重的小事纏在一起，讓在那一瞬間變得遲疑。

于是鬼使神差地，做了一個自己都理解不了的舉, 繞去書房後，在那面開的花雕木窗下停留。

也就停留了短短幾個呼吸間而已。

一切都天翻地覆了。

蟬鳴聲蓋過幾近于無的腳步聲。

元衾水重新回到寂寂無人的竹間幽經，風一吹，竹影晃，讓人頭暈眼花。

沒力氣，只能暫時停下來。

周邊的場景越來越眼。

很快，想起來了。

這片竹林與謝潯一起走過。

那天晚上，星河璀璨, 夜風溫。

謝潯第一次給口。

胃裏突然一陣翻滾, 低頭幹嘔，卻什麽也沒吐出來, 只有額上泛出細汗。

其實回家的路只有半刻鐘腳程。

但停在這裏，突然不知該往何去。

本來是想去找元青聿的。

但是現在也無面對他。方朧也是, 從前不該試圖跟辯解的，畢竟說的很對。

那應該去哪呢？

元衾水擡手擋了擋太，擡步走出竹林，漫無目地走在王府。

偶爾會見人跟打招呼，都點頭一一應了, 途徑一片池塘時，岸邊兩個背對著的正在樹蔭下閑聊。

元衾水不太記得們的名字。

“你說為什麽是啊，真不明白。”

“元衾水嗎？”

元衾水停住腳步。

方朧經常跟講別人的小話，所以對這個開頭十分悉，應該識相些趕離開，或者氣些走出去打斷們。

但是元衾水都沒有。

可能是好奇，所以挪了挪腳步藏自己，再次幹起了聽的勾當。

“小聲些，人家現在是世子妃！”

聲音低了幾分，手臂撐著石頭道：“我也不知曉，或許殿下想找個聽話的夫人？你沒發現嗎，對方朧簡直言聽計從，像養的小狗。”

“我覺得也可能是因為漂亮。”

“不過這種人，將來怎麽當王妃啊。”

“你說是不是給殿下下蠱了？”

“還別說，其實我一直覺得有點不正常，看著老實沒準心眼多著呢，不然殿下怎麽偏偏選中了？”

“可不是！虧我之前還覺得沒心眼。”

“算了不說了，沒爹沒娘也沒人教導，跟哥哥賴在王府裏，兩人沒準就就是圖謀這個位置呢。”

元衾水抓袖。

朝前邁一步，走了出去。

兩名聽見聲音回看，看到顯然嚇了一跳，兩人匆忙站起，面尷尬道：“……元姑娘，你走路怎麽沒聲音。”

元衾水嚨發，手腳麻木。

盯著兩人，半天才艱難又嚴肅地開口：“我哥哥沒有賴在王府。”

兩名立即局促道：“我我我們倆說著玩的！元姑娘，你不要跟我們計較。”

“我也不是誰的小狗。”

“元姑娘，我們知道，對不起……”

“我們沒有圖謀這個位置。”

“元姑娘，你別這樣好嗎……”

——我也沒有不正常。

這句話卡在元衾水嗓子眼，說不出來。

兩名還在不停地解釋，但元衾水什麽都聽不見。

轉回頭，快步離開了這裏。

所幸王府很大，總有無人注意的角落。

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像是暴雨之前給自己尋找避雨的飛鳥，急切地穿過一道又一道月門，最終在一荒廢許久的庭院前停下。

坐在石墩上，這裏空無一人。

元衾水終于放松下來。

這裏是王府，是的家。

不停這樣告訴自己。

日灼熱，影躍。

仰面，天空一片瓦藍，沒有分毫要下雨的跡象，元衾水總是偏晴天的。

所以挑了日最盛時來找謝潯。

然而還不如下雨呢。

這樣就可以將一切怪罪于雨水。

思緒漫無目的的飄著。

想起方朧總是說好欺負，以前其實并未如此覺得，到今日才有所。

——自己被欺負了。

不止被欺負，還被謝潯辱。

從前那自以為是的威脅太可笑，無數袒的時刻在謝潯眼裏可能本不，而只有鄙夷，排斥，勉強。

自作多，自作聰明地威脅他，所以對于如此惡毒愚笨的元衾水，謝潯利用時也恐怕不會覺得心。

只會認為活該，是報應。

雖然事實也的確如此。

元衾水握掌心又松開，并攏雙，再次到茫然，不知所措。

兩個時辰後，天暗了下來。

一直發呆的元衾水終于回神。

其實好想消失，做一個永遠不會被人看見，也不會被人想起的存在。

但是又想起來，該回去吃晚膳了。

兄長做飯總是很積極。

于是元衾水又起，走回了院子。

小廚房裏果然有兄長的影，爐火正盛，元青聿穿著寬松單薄的長衫，形拔清瘦，袖彎起，白皙的手臂有青筋。

後背汗一片。

他站在那裏忙碌，讓元衾水在這一瞬間仿佛回到時。

找到了自己的巢xue。

元衾水迅速跑回房間拿了扇，然後走進小廚房用袖了元青聿額頭的汗，在旁邊勤快地給他扇風。

道：“好香啊。”

元青聿道：“進來幹什麽？出去。”

元衾水充耳不聞，繼續給他扇風：“哥，這鍋裏是什麽？”

“鹹筍鴨。是我在京一個同僚傳授我的，你不是喜歡吃筍嗎，今日做來嘗嘗。”

“看起來很好吃，我現在就想嘗嘗。”

元青聿笑道：“有這麽香嗎，不過沒。對了，你下午跑哪去了？”

元衾水不答。

“不會找他去了吧？”

元衾水面心虛。

“最後一次，聽見沒有？”

小聲道：“聽見了。”

元青聿這才放心，他道：“拿個盤子出來，盛菜。”

元衾水放下扇，開始手忙腳地給元青聿打下手。

很快，院裏支起了矮桌。

明月當頭，晚風徐徐，兄妹倆相對而坐，元青聿話不多，但總喜歡給元衾水夾菜，也總是來者不拒，很是捧場。

中途，元衾水突然問：“哥，你有什麽打算嗎？”

元青聿有些意外地看了元衾水一眼，繼而道：“首輔命我來山西辦差，如今差事已經收尾，等你婚後我會回京。”

“那什麽時候回來呢？”

“這個說不準，不過如若有空，我會回來看你。”

元衾水又問：“哥，上次殷公子說并州房産，是什麽意思啊？”

元青聿眉心了下，沒有仔細回答，道：“不是什麽重要的事，不提也罷。”

元衾水低下頭：“好吧。”

元衾水吃的太多，晚上又吐了。

吐完後睡不著，便在院裏看月亮，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察覺困意，回房睡覺。

從這天起，元衾水沒再主找過謝潯。

也沒再想他。

直到三天後，師青又親自登門。

這次他派人送來了數種禮品，綢緞綾羅，瓷玉雕，均有市無價。

元衾水站在院子裏，看見這些禮品一件一件往庫房裏運，臉上沒什麽表。

師青湊上來，道：“元姑娘？”

元衾水回神：“怎麽了？”

師青見元衾水盯著這些東西發呆，猜想元衾水大概還在因主而煩擾，便道：“這些都是殿下親自囑托屬下送來的，每一件都是殿下親自挑選。”

連續兩個親自，強調的夠明顯了。

不過他也的確沒有誇張。

主這兩日分明心不在焉，今日一早便查驗庫房，然後親自挑出這些來，讓他送到元衾水這裏。

元衾水道：“其實我不是很需要。”

師青道：“無論您需要與否，這也是主心意，主總歸是想看您開心的。”

元衾水知道這是場面話。

嗯了一聲，不作應答。

師青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他問：“元姑娘，您有什麽話讓屬下轉告主嗎？”

元衾水：“沒有。”

“那……屬下帶您去見主，好嗎？”

元衾水立即退後一步：“我有事。”

師青在心裏嘆了口氣，只能不再勉強，轉頭回去複命。

于是次日一整日。

師青就沒見謝潯有過好臉。

當晚，向來不喜一件事拖延許久不解決的謝潯，破天荒親自來找元衾水。

不過有元青聿在，他當然不會正大明從正門拜訪，人定時分一到，他毫無心理力的翻過圍牆，敲響了元衾水的小窗。

元衾水睡不著。

這幾日都睡不著，每晚躺在床榻上，眼睛瞪到天亮才能覺察出困意。

白日元青聿在時，畫畫看書，跟兄長說話，元青聿一走，就在房間發呆。

木窗被敲響時，還疑心是什麽歹徒，或是自己出現了什麽幻覺。

試探著打開，卻看見謝潯。

男人站在月下，這張俊的臉曾讓朝思暮想，然而現在卻讓驚駭。

下意識想要逃離，好像不見他就能永遠不面對，但逃離不了。

只能手指僵住，察覺到自己的脊背一陣陣發涼。

收回手，後退一步道：“殿下。”

謝潯卻握住的手，不讓後退，幾日不見，男人聲音一如既往的強勢：“元衾水，你還在生氣？”

元衾水不說話。

謝潯認為的沉默即是默認。

他線繃直，目極迫。

原本，他不認為元衾水會跟他鬧別扭。

但是顯然，從這幾日看，元衾水似乎必須從他口中聽見自己想聽的答案才肯罷休。

興許是即將親，所以有恃無恐。

元衾水一向喜歡得寸進尺。

“說話。”

元衾水終于回過神，了手腕，心裏有種莫大的恐慌，“……放開我。”

謝潯冷笑一聲，他道：“你還要鬧嗎？”

元衾水擡起眼睛著謝潯的眼睛。

事實上，已經很久，沒有對謝潯到畏懼了。

這幾天一次都沒有想過謝潯。

沒有去想他不喜歡，討厭。

也沒有想他們的婚事。

更沒有想謝潯是為了迫使哥哥給他做事才跟婚。

這其中的每一件都讓難以招架。

“我沒有鬧，沒有生氣。”

眼裏的驚懼與抗拒太明顯。

謝潯眉心了，心中不解，又莫名不悅，握著的作也不由松了幾分。

元衾水立即收回手，但很快又被謝潯攬住了後背，兩人相擁，上悉的香氣傳過來。

元衾水沒有掙紮。

而謝潯總是高高在上，他向來擅長居高臨下地發出命令，并不知曉如何哄人。

他總是很生，并且希元衾水自己能夠明白，謝潯夜探閨房是一件多麽不容易的事，而且也不是所有的夫妻關系，都需要那兩個字來證明什麽。

但是元衾水總是很呆。

所以極有可能理解不到。

謝潯抱著，手掌拖住纖薄的背，放緩語調道：“元衾水，你要知曉你我來日方長，我們要親了。”

來日方長，也許某一天。

他會如所願地告訴，他喜歡。

但元衾水卻因最後那句話，越發地僵。

依然沒有出聲。

謝潯兀自抱了一會後便松開手，月下眼睛明亮長睫抖，他結輕滾，吻了下的瓣，極不自在地道：“別鬧脾氣。”

“聽見了嗎。”

隔了好久，元衾水輕輕點頭。

謝潯嗯了一聲，待了一會兒才離開。

只有元衾水還停留在窗口。

月如練，的手臂輕輕抖。

謝潯說得對。

婚期將近，不能逃避了。

元衾水默默擡手關了窗。

房陷昏暗。

小心地蹲在地上，并不算寬敞的，布局十年如一日的房間籠罩的軀。

如果是一株植。

那麽晉王府早已為的土壤。

迷謝潯為了一種習慣。

那是對的全部像。

哪怕到此刻，依然絕于自己竟然還喜歡著他，看見他仍會心尖抖。

可是有時候，又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天生就是不合適，不合適到連喜歡他，都會為被辱的理由。

其實承認是一件很難的事。

畢竟這已經是注視謝潯的第八年了。

但是好吧。

現在承認自己是跳梁小醜。

承認所謂的，從始至終沒有取悅到任何人。

這種一廂願被的朋友鄙夷。

讓相依為命的兄長被利用。

甚至謝 潯也會覺得排斥。

元衾水扶著桌子站起來，擡手抹抹臉上的淚水，但是總不幹淨。

上床睡覺，但還是睡不著。

瞪眼看橫梁看了很久，還是起，將衾被抱在懷裏，然後著腳走下了床。

抱著一團被子，小心翼翼地推開了元青聿的房門，房漆黑，兄長已經睡了。

好在對這間房很悉，元青聿沒有回來時，常常來打掃。

“妹妹？”

兄長被吵醒了。

元衾水黑走到床邊，開口問：“哥，今晚我可以睡你旁邊嗎。”

房靜得出奇。

元青聿沒有答話，起拉住的手臂。

肢相的一瞬間，元衾水又在掉眼淚。沉默地把被子放在元青聿邊，窩一團躺在他的邊，只一個腦袋。

元青聿沒有起燃燈。

他只是在黑暗中看著妹妹蜷的廓，半晌才低聲問：“怎麽了。”

明明沒有什麽不對勁。

明明他看看得很。

元衾水窩在被子裏。

睜著眼睛，朝元青聿的方向翻了個，後來覺得不夠，又朝他挪過去，額頭抵住他的肩膀，才平靜地，小聲開口道：“……哥，我不想留在這裏了。”

元青聿依然握著的手臂。

房針落可聞。

最終，他沒有問元衾水緣由，只是無聲的攬住，像時哄睡覺那樣。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