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塵大師步履從容,走到榻前雙手合十,微微躬:“貧僧醒塵,參見太后娘娘。愿佛祖庇佑,娘娘早日安康!”
柳太后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他,眼神復雜至極,帶著垂死之人最后的執拗,和一的瘋狂。
的氣息短促,費力道:“都……下去……袁嬤嬤……留下……”
“是。”
殿侍立的宮、太監如蒙大赦,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厚重的殿門被輕輕合攏,隔絕了所有人的視線。
寢殿只剩下三人,空氣凝滯得令人窒息。
檀香在博山爐中無聲燃燒,青煙筆直上升,卻在接近床頂華帳時,被無形的氣流攪,變得飄忽不定。
柳太后的目,從未離開過醒塵大師的臉,仿佛要用盡最后的氣力,將他刻進眼底。
猛地吸了一口氣,膛劇烈起伏。
袁嬤嬤連忙上前攙扶,用靠枕將柳太后勉強墊高。
“你……”
柳太后的聲音,帶著破風箱般的嘶鳴,卻又異常清晰:“你的命……是哀家當年……拼死保下的!”
的每一個字,都像從肺腑里出來,枯瘦的手指攥著被角,指節慘白:“若不是哀家……你早和……和你娘……一起……一起被挫骨揚灰了!”
“是哀家……把你送進寺廟……讓你活……活到今天!”
醒塵大師靜靜聽著,臉上悲憫沉靜的表,沒有毫變化。
只是那雙清的眼眸深,似乎有極細微的漣漪過,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他依舊合十而立,宛如一尊玉雕的菩薩,等待著信徒的祈愿。
柳太后急促地息著,貪婪地汲取著空氣,目死死盯著醒塵大師:“現在……是……是你報答哀家的時候了!”
用盡力氣,一字一頓,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垂死之人的孤注一擲:“柳家……柳家不能絕!”
“哀家要你……無論如何……保住柳家……最后的脈!”
“保住……定國公府……那一點骨!”
“定國公府”四個字,從柳太后的齒里出,帶著深骨髓的執念和不甘。
袁嬤嬤在一旁聽得心驚跳,頭垂得更低了。
醒塵大師緩緩抬起眼,迎上柳太后那雙燃燒著火焰,充滿了脅迫和哀求的眼睛。
片刻后,他微微頷首:“貧僧,明白了。”
……
車碾過道未化的薄冰,發出細碎的咯吱聲。
沈茂學是文臣,又不是帝王喜歡的年輕人,故而沒有參加此次秋獵。
但定國公謀反這麼大的事,重臣們都已經知道了始末。
沈知念在回京的路上,就接到沈茂學派人快馬加鞭,送過來的信。
裹著銀狐斗篷,倚在寬敞馬車鋪設的錦墊上,靜靜看著。
信紙是沈茂學發達后,慣用的灑金箋。字跡力紙背,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條理分明。
“……南喬悖逆,行此大逆不道之舉,實乃沈氏之恥,萬死難辭其咎!此等孽障,死不足惜!”
信的開篇,便是沈茂學的雷霆震怒。
沈知念的眸平靜地掃過,無波無瀾。
沈茂學的反應,在的意料之中。
信的后半段,話鋒忽然一轉,著屬于他的算:“然,究其份,終歸與娘娘脈相連。”
“若將此案付刑部、大理寺三司會審,明昭天下,則沈氏清譽掃地!娘娘清名,亦難免為流言所累。”
“為父以為,當務之急,在于保全皇家面與娘娘尊榮。”
“不若……賜其鴆酒或白綾于,令其悄然而逝。對外只言,病歿于圍場風寒。”
“如此,沈家面可存,娘娘亦免去悠悠眾口之擾。”
沈知念的角,緩緩勾起一極冷的弧度。指尖在“脈相連”和“悄然而逝”幾個字上,輕輕劃過。
這便是的父親。
一個將家族利益、聲面,置于骨親之上的文臣。
這不是錯。
可他字字句句,看似在為的尊榮考量,實則更是為了沈家門楣,和他自己的位不牽連。
沈南喬在他眼中,早已不是兒,而是一個必須立刻抹去,以免污了門楣的污點。
坐在對面的芙蕖輕聲喚道:“娘娘……”
雖未看到信的容,但從沈知念瞬間沉寂下來的氣息,也能猜到幾分。
沈知念沒有立刻回應,目投向車窗外飛速倒退的枯枝敗柳。
寒風卷起車簾一角,灌一凜冽的清醒。
沈茂學的話,在冰冷的權上,并非全無道理。
公開審理一個意圖毒殺貴妃的親姐姐,無論最終如何定罪,對沈家和的聲譽,都是一場風暴。
流言蜚語會將姐妹相殘、家門不幸的標簽,死死釘在沈氏一族的門楣上。
甚至會有人惡意揣測,沈知念是否曾對長姐不仁,才招致如此報復。
這對即將晉為皇貴妃的來說,確是一重患。
父親想保的,是沈家那層鮮亮麗,不容玷污的面。
為此,他寧愿犧牲掉沈南喬,讓一切無聲無息地結束在黑暗里,仿佛從未發生。
可沈知念要的,從來不只是表面的面。
緩緩收回目,將手中的信紙輕輕折起。作優雅,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父親所言,有其考量。”
沈知念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平靜,卻像深潭下的寒冰:“沈南喬若悄無聲息地‘病逝’,確能暫時堵住一些人的,保全沈家那點搖搖墜的面。”
芙蕖和菡萏的心微微提起。
“然而……”
沈知念話鋒一轉,眸底銳乍現,如同出鞘的利刃:“此案豈止關乎一個沈南喬?”
“背后站著的是誰?是柳時修!是定國公府!是那妄圖弒君篡位,顛覆社稷的臣賊子!”
“他們的爪牙向本宮,想將本宮當祭旗的第一刀!”
“如今逆賊伏誅,爪牙落網,若連這擺在明面上的兇手,都要因所謂的面,輕輕放過,而不宣地置……”
說到這里,沈知念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沉重的力量:“陛下以雷霆手段誅滅定國公府,為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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