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的殿宇,致的熏香,往昔的尊貴與榮華……一切都在迅速褪、遠去。
最終,南宮曼霞劇烈搐的猛地一僵,徹底癱在地,再無聲息。
那雙曾經盛滿明艷、算計,最后只剩下刻骨恨意的眼睛,空地向雕梁畫棟的屋頂,死不瞑目。
殿一片死寂。
只剩下那只打翻的青玉杯,在地上滴溜溜地轉著圈。
殘留的幾滴毒酒滲波斯絨毯,留下不祥的印記。
李常德面無表地掃了一眼地上的尸,如同看一件被丟棄的廢。
他整了整袖,聲音依舊平靜:“收拾干凈,按庶人禮制草草葬了。”
說罷便轉,帶著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座已然徹底傾覆的府邸。
……
臘月里的寒風似乎也沾染了皇城的腥氣,刮在臉上格外刺骨。
南宮曼霞被賜死的消息,在京城激起無聲的巨浪,卻無人敢公開議論。
云安長公主的寢殿,地龍燒得滾燙,卻覺得心底一陣陣地發冷。煩躁地將手中一串上好的紅珊瑚手串,擲在紫檀小幾上。
珠子滾落,發出清脆凌的聲響。
“蠢貨!”
云安長公主低聲咒罵了一句,艷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嫌惡:“通敵引狼室,怎麼敢?!簡直是……死有余辜!”
厭惡南宮曼霞的愚蠢和瘋狂,更恨對方玷污了皇家長公主的尊號,連累們這些姐妹都面上無。
可罵完之后,殿卻陷一片沉寂。
云安長公主盯著滾落在地毯上的一顆珊瑚珠子,眼神漸漸有些恍惚……
那些早已被刻意忘的畫面,不控制地翻涌上來。
小時候,南宮曼霞怯生生地跟在后,聲氣地“三皇姐”。
春日里,拉著南宮曼霞的手,在花園追逐彩蝶。
把自己最的點心分給南宮曼霞,看吃得眉眼彎彎……
“本宮疼了那麼多年……”
云安長公主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帶著一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然。
再不喜歡,再嫌棄,那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妹妹。
如今一杯毒酒,說沒就沒了……
皇權傾軋之下,所謂的脈親,竟如此脆弱。
脆弱得……令人齒冷。
云安長公主猛地吸了口氣,下心頭那點不合時宜的唏噓,煩躁地揮揮手:“都收起來!本宮看著心煩!”
“是!”
宮人們噤若寒蟬,慌忙上前收拾散落的珠串。
與此同時,文淑長公主府,氣氛更是抑得如同凝固的冰。
殿線昏暗。
文淑長公主獨自坐在臨窗的繡架前,卻久久未曾落下一針。
穿著一麗的宮裝,形單薄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清秀的臉上毫無,只有眼底一片化不開的悲涼與驚懼。
曼霞……就這麼沒了。
母妃早已不在,文淑長公主在深宮之中,如同無的浮萍。
比任何人都清楚,所謂金枝玉葉的尊榮下,是何等如履薄冰的兇險。
曼霞有錯嗎?
有,大錯特錯!
通敵叛國,罪不容誅!
可……深宮的權力,又何嘗不是一步步將人絕境?
今日是曼霞,明日……又會是誰?
一巨大的寒意,從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
文淑下長公主意識地環抱住自己,指尖冰涼。
所求的,不過是一隅安穩,平安度日。
可這滔天權勢之下,連這點微末的愿,都顯得如此奢侈。
“長公主殿下……”
侍見文淑長公主臉蒼白,神恍惚,擔憂道:“外頭的雪停了,京郊的紅梅開得正好。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吧?氣也好。”
文淑長公主怔忪了片刻,空的目緩緩轉向窗外。
雪霽初晴,天微明,映照著琉璃瓦上厚厚的積雪,一片刺目的白。
像是被那亮灼了一下,微微閉了閉眼,半晌才極輕地點了點頭,聲音飄忽:“……也好。”
裹上最厚實的素緞斗篷,戴上遮擋風寒的輕紗帷帽,文淑長公主在侍的攙扶下,緩緩步馬車。
寒風依舊凜冽,吹得車簾獵獵作響。
積雪覆蓋了假山亭臺,京郊的梅園里一片素裹銀裝。
唯有幾株老梅虬枝展,在皚皚白雪中綻開點點紅艷,倔強而孤寂。像凝固的珠,又像暗夜里微弱的火種。
文淑長公主停在一株開得最盛的梅樹下,仰頭著那凌寒怒放的花朵,久久無言。
寒風吹帷帽的輕紗,出小半張蒼白清瘦的臉頰,神是近乎麻木的悲涼。
這紅梅,開得再艷,也暖不了深宮的徹骨之寒……
“雪梅爭春未肯降,人擱筆費評章。”①
一個清朗溫和的聲音,帶著恰到好的暖意,忽然自后不遠響起。
文淑長公主一驚,下意識地側回頭,帷帽的輕紗被風拂開些許。
只見數步之外的回廊下,立著一位著青翰林袍的年輕男子。
他姿拔如修竹,眉眼清俊,臉上帶著令人如沐春風的溫暖笑容,正是新科探花郎白慕楓。
他手中還拿著一卷書冊,像是偶然在此賞景讀書。
白慕楓的目落在文淑長公主上,帶著純粹的欣賞,和對那株紅梅的贊嘆,并無半分冒昧。
他拱手,姿態從容有禮:“微臣翰林院編修白慕楓,不知驚擾了文淑長公主賞梅的雅興,還請殿下恕罪!”
文淑長公主帷帽下的聲音,輕中帶著一不易察覺的張:“白編修言重了。”
“本宮……也只是隨意走走。”
沒想到會在此遇見外臣,尤其還是這位在瓊林宴上,以才和親和力聞名的探花郎。
他念的那句詩,恰到好地應和了眼前之景。
白慕楓笑容溫煦,如同冬日里難得的一縷暖:“殿下也梅?”
“這株老梅虬枝盤結,凌寒獨放,風骨卓然。”
“微臣方才見此雪中紅梅,一時忘,忍不住念了兩句前人詩作,倒讓殿下見笑了。”
他的話語自然流暢,帶著讀書人的真誠,沒有毫刻意攀附的意味。
——
注:①引用自宋·盧梅坡《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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