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卷著雪沫，掠過肅殺的點將臺。

雖是白晝，天卻沉得如同傍晚，鉛灰的云層低低著連綿的營帳。

數以萬計的將士黑地立于風雪之中，呵出的白氣瞬間飄散在雪霧里。

點將臺上，許靖央一銀甲，外罩墨披風，猩紅的里襯在風中翻飛。

許靖央銳利的目掃過全場。

“邊關軍的兄弟們，”的聲音清冷，過風聲，清晰地傳每個士卒的耳中，“前日大勝，繳獲頗，本將曾言，有功必賞！故而用北梁所留下的金銀珠玉、糧食白面，犒賞邊關軍輜重營弟兄，酬謝你們頂風冒雪、轉運軍資的苦勞。”

略一停頓，臺下邊關軍士卒中已經微微泛起一陣波瀾。

許靖央聲音陡然一沉：“然，本將方才得知，此番犒賞，分發之下，竟怨聲載道！竟有人刻意藏私，分賞不均，將金銀等盡數藏在自己手中。”

臺下瞬間起來，低語聲嗡嗡響起，尤其是在邊關軍的隊伍里。

許多士卒下意識地看向彼此，臉上寫滿了“果然如此”的憤懣。

“張茂！”許靖央冷聲點名。

張茂一個激靈，臉微白地從邊關軍將領后快步走出，單膝跪于臺前：“小人在！”

“本將命你分發犒賞，可是軍中多有怨言，都說你中飽私囊，將上好金銀白面盡數匿下。你該當何罪？”

許靖央垂眸看著他，風雪朔漠，的眼神極迫。

張茂額頭沁出細汗，眼神閃爍。

“回……回大將軍！絕無此事！犒賞之實在太多了，還未全數分發完畢呢，有些弟兄沒能領到最好的，故而才有怨氣。”

“小人正準備今日繼續分發，定讓弟兄們滿意！”他試圖出一個笑容，卻顯得僵無比。

臺下邊關軍中，站在前排的呂粟氣得臉通紅，拳頭握。

許靖央面無表，目冰冷地注視著張茂：“哦？原來是這樣，那還是別人冤枉你了。”

就在這時，呂粟再也忍不住，猛地踏出一步。

他高聲喊道：“大將軍！您為何不問他，之前運送軍資途中，那鐵索鉤為何無故斷裂？那取暖燃燒火銃的柴草為何濡不能用？那才是真正搖軍心、損害大軍之事！”

此言一出，滿場皆驚！

連破虜軍和神策軍陣列中都響起一片吸氣聲。

損壞軍資，這在任何軍隊都是足以殺頭的大罪！

因為，這在戰場上可是會要命的！

張茂猛地扭頭，目眥裂地瞪著呂粟：“呂粟！你休要口噴人！大將軍面前，豈容你信口雌黃！還不退下！”

他聲音帶著明顯的恐慌。

許靖央眸一厲：“他是否信口雌黃，本將自有決斷，張茂，本將現在問你，呂粟所言之事，你到底有沒有做過？”

張茂被那雙黑不見底的眼睛瞧著，心虛至極，肚子微微抖。

“絕無此事！大將軍明鑒！鐵鉤索乃磨損所致，柴草是風雪打，那天的雪那麼大，跟小人沒有關系……是呂粟對犒賞分發不滿，便惡意構陷小人！請大將軍為小人做主啊！”

他跪下來，重重磕頭。

“構陷？”呂粟氣得渾發抖，猛地回頭，朝著邊關軍輜重營的隊伍吼道，“弟兄們！到了這個時候，你們還要為他瞞嗎？當初是他親口說的，大將軍只讓咱們邊關軍干這最苦最累的輜重活，功勞卻全是神策軍的！是他慫恿我們，說要給大將軍制造點麻煩，讓知道沒了咱們邊關軍不行！鐵鉤是他親手磨的！雪是他潑在柴草上的！你們說，是不是！”

現場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接著，邊關軍的輜重營里，七八個將士緩緩站了出來。

都是那日跟隨張茂一起，運送軍資的將士。

只見他們低著頭，不敢看張茂吃人般的目，也不敢看臺上許靖央冰冷的眼神，只是互相點了點頭。

“張茂確實是這麼說的……”

“小人看見他磨草繩了，還警告我們，若說出去，就讓我們好看。”

許靖央聲音緩慢清幽：“證據確鑿，人證俱在，張茂，看來你不必再狡辯了。”

張茂面無，徹底癱在地。

他猛地抬頭，對上許靖央那雙仿佛能悉一切的眼眸。

那里面沒有驚訝，只有一片了然和冰冷的寒意。

他瞬間明白了！

從犒賞到他手上開始，這就是一個局！

一個等著他往里跳，等著他自取滅亡的局！

許靖央甚至可能早就掌握了證據，卻而不發，故意給他貪墨的機會，故意激化矛盾。

就是為了此刻，為了在這三軍面前，讓他邊關軍部的問題自己暴出來，讓能名正言順地立威！

許靖央將他推了出來，變殺儆猴的那只！

“大將軍！大將軍饒命啊！”張茂再也顧不得任何面，連滾帶爬地向前幾步，涕淚橫流，“小人知錯了！小人只是一時糊涂！”

“小人以為大將軍您只信神策軍，看不起我們邊關軍，心里有怨氣才做了錯事！小人不知道大將軍您是真心賞罰分明啊！求大將軍看在小人也曾有功的份上，饒小人一命吧！”

他哭嚎著，將頭磕得砰砰響。

許靖央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沒有毫搖，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損壞軍資，貽誤軍機，此罪一；克扣犒賞，中飽私囊，此罪二；煽同袍，挑撥離間，此罪三。張茂，你犯下的每一條，都足夠斬立決了。”

每說一句，張茂的臉就灰敗一分，最終徹底癱如泥。

許靖央不再看他，轉而面向臺下黑的將士。

“邊關軍的弟兄們，你們自己說，此等險些讓我大軍陷危難的貪贓枉法之人，該當如何置？”

邊關軍頓時舉起拳頭，發出山呼海嘯的怒吼——

“殺了他！”

“軍法置！絕不能饒！”

此刻，他們對張茂的痛恨，遠遠超過了之前對許靖央那點微妙的怨氣。

許靖央抬起手，全場瞬間再度死寂。

所有人的目都落在上，等待著的裁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