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和文淑長公主談時，那點溫文笑意早已然無存，只剩下一片驚懼。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尷尬。

躲是躲不掉了，著頭皮也得上前。

他們慌忙整理了一下儀容，腳步沉重地穿過熙攘人流，走到南宮玄羽和沈知念面前，深深低下頭去。

文淑長公主聲音微：“皇……兄長。”

在宮外不敢直呼“皇兄”，只得用了含糊的稱呼。

白慕楓更是直接袍，便要跪下行大禮，卻被南宮玄羽一個冰冷的眼神制止。

在大街上他這一跪，豈不是立刻讓人對他們的份生疑。

南宮玄羽面沉如水，目掃過兩人，眼神里的威幾乎讓他們不過氣。

他發出一聲極輕的冷哼，一個字都懶得與他們多說，猛地一甩袖，牽著沈知念的手轉離去。

這姿態，分明是怒了。

文淑長公主和白慕楓僵在原地，只覺得四周喧囂的人聲，仿佛都遠去。只剩下帝王離去時的冰冷怒意，籠罩著他們。

兩人不敢遲疑，只能白著臉，惴惴不安地跟在那兩道影后面。

李常德早已機警地在前面引路，不著痕跡地分開人群，引著帝王和皇貴妃穿過幾條熱鬧的街巷，徑直來到京城最為奢華、雅致的酒樓。

酒樓掌柜顯然得了吩咐，畢恭畢敬地將一行人引至頂層，最為寬敞、僻靜的一間雅閣。隨后便屏退所有閑雜人等，親自守在樓梯口。

雅閣熏香裊裊，布置清雅，臨窗可俯瞰大半條街的繁華景象。

南宮玄羽面無表地在上首主位坐下，沈知念安靜地陪坐在他側。

文淑長公主和白慕楓低著頭跟了進來，門在他們后合上，隔絕了外界的所有聲響。

雅閣靜得落針可聞，唯有窗外約傳來的市井喧囂，更襯得室的氣氛凝滯如冰。

白慕楓率先袍跪地，額頭重重磕在潔的地板上，發出沉悶一響：“陛下息怒！此事全是微臣之過！”

“是微臣斗膽，邀約文淑長公主出來游逛廟會。一切皆因微臣而起，長公主只是礙于面，不忍推拒。”

“陛下若要責罰，請盡數降于微臣一人之，萬勿遷怒文淑長公主！”

他言辭懇切，將責任全然攬到自己上。

文淑長公主聞言猛地抬起頭，小臉急得發白。

顧不得許多，跟著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和急切，連忙搖頭反駁：“不是的！皇兄！不是這樣的！”

“是……是臣妹在府里悶得慌，苦苦央求白翰林，他才不得已答應陪臣妹出來片刻。”

“是臣妹任妄為，不關白翰林的事！皇兄要罰就罰臣妹吧！”

兩人這般爭先恐后地將罪責往自己上攬，互相維護的姿態，落在南宮玄羽眼中，非但未能消解他的怒氣，反而更添了幾分沉。

他端坐在上首，終于開口，聲音冷得像冰：“呵！”

“朕還未問罪，你們二人倒是互相維護得。”

帝王的目般在兩人之間掃過：“私相授，罔顧宮規統，你們可知這是何罪？！”

“私相授”四個字，罪名太大，也太難聽了。

文淑長公主子一，險些癱倒在地。

白慕楓亦是背脊一僵，額角滲出細的冷汗，連聲道：“微臣不敢！”

“陛下明鑒，微臣絕無半分長公主之意！今日之事，實屬……實屬偶然，絕無陛下所言之！”

兩人急于辯解，卻因帝王話語中，點破的那層微妙忌，而顯得更加慌。

文淑長公主和白慕楓的目，下意識想要尋求對方的肯定，在空中短暫匯。

剎那間，兩人都如同被燙到一般，飛快地移開視線，死死盯著地面，再不敢看對方一眼。

那層未曾捅破，或許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清晰意識到的窗戶紙，被帝王冰冷的話語驟然揭開一角，出了底下朦朧卻不容忽視的愫……

南宮玄羽將文淑長公主和白慕楓的反應盡收眼底，眸愈發深沉難辨。

沈知念坐在帝王旁邊，目看向文淑長公主單薄抖的肩膀，又掃過白慕楓雖惶恐，卻依舊直的脊背。

前世模糊的記憶碎片，悄然涌上的心頭。

沈知念記得，這位怯懦的文淑長公主，后來被指婚給了遠寧侯府的世子。

侯府門第雖高，里卻齷齪不堪。

婆母嚴苛，妯娌傾軋。世子的溫和只是表象，實際喜歡流連花叢，暴戾。

文淑長公主嫁過去后，如同明珠墜泥淖……

時常在京城施粥救濟乞兒，卻并沒有得到一個善終。

至于白慕楓……沈知念印象更深些。

他才華橫溢，文章錦繡，本該有大好前程，卻被山匪劫殺。徒留世人幾聲惋惜，天妒英才，莫過于此。

如今看來，兩人之間那點未曾言明的愫，或許是他們各自悲劇人生中，唯一微弱的亮。

沈知念心中不免生出幾分唏噓。

剛坐上皇貴妃之位，看似尊榮無限，實則步步驚心。

前朝那些老臣，個個都是盤錯節的老狐貍，自有其勢力陣營，絕不會輕易向靠攏。

沈知念需要新鮮的，需要懂得恩的年輕人。

正如帝王喜歡用年輕臣子來平衡朝局一般，亦需要培植屬于自己的勢力。

白慕楓，無疑是個極好的人選。

他有才學，有潛力，家世清白。若能施恩于他，將來或可為在朝中的一份助力。

而保全文淑長公主，也能彰顯為皇貴妃的寬仁。

思及此，沈知念側過，聲音溫和，帶著幾分勸之意，對南宮玄羽輕聲道：“陛下息怒。”

“今日之事，文淑長公主與白翰林確有不當之。年輕人貪玩，失了分寸，是該訓誡。”

先將此事定了，并未一味偏袒，隨即話鋒微轉：“只是……依臣妾看，文淑長公主子善，平日最是守禮。今日或許是見民間熱鬧，一時好奇，才央了白翰林作伴。”

“白翰林乃探花郎，陛下親點的英才，想必也是一時心，不忍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