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萼華剛剛大學畢業,供職于一家出版社;而蔣從周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歌手,在一個不流的商業演出團里工作,逢上婚禮、開業這樣的儀式,才有機會給人唱兩首港臺流行歌。
兩人經由朋友認識,不久便陷熱。
年輕人只顧沖,未曾考慮過后果。
一天,許萼華跑去蔣上班的找他,兩人一會面,許萼華便期期艾艾地告訴他,自己懷孕了。
蔣從周毫不覺喜悅,反有大難臨頭的恐懼。
一則他一窮二白,初中畢業以后就沒正經讀過書,攀不上陸家這樣高知的門楣;二則,那時候他被首都來的一位星探挖掘,合同都簽好了,不日即將北上,正式出道。
他擔不起,也不愿擔這樣的職責。
回去思來想去,許萼華將孩子做掉,等他去了首都,事業有起以后,他定然回到南城,明正大上門求親。那時,他們再要一個孩子也不遲。
“我萼華回去考慮考慮。過了半個月,來告訴我,自己已經去醫院過手了。沒別的要求,只想跟我一起去首都。”
那時候,蔣從周不過二十歲,比許萼華還要小兩歲。
他希冀北上便是飛黃騰達,當然不可能帶上一個累贅。
于是,哄騙,他先去,等找好地方,落穩腳跟,再將接去。
年輕男人被野心蒙蔽,從不以為自己心狠手辣。到了首都,他便斬斷原來的所有聯系方式。
將南城讓他灰頭土臉的一切,以及此生唯一一次過真心的,盡皆捐棄。
蔣從周一字一句的,在心上定自己的罪,“我萬萬沒有想到,萼華并沒有……”
在并不知曉“蔣錚”這個人之前,陸明潼想象過諸多況,許萼華為何會未婚先孕。
其中一種,他自己最喜歡,也一度信以為真:或許自己父親是一名軍人,戰場上犧牲了,以至于許萼華悍然決定留下腹子,以作念想。
知曉自己的父親,多半只是個不流的歌手以后,陸明潼也有過諸般想象,其中最為他所能接的是,外公棒打鴛鴦,許萼華決定留下的結晶。
但沒想到,今日聽聞的真實故事,遠比他以為的狗、低級、俗辣。
陸明潼胃里翻江倒海犯惡心,不喜他貿然親切地他“明潼”。
神始終漠然,“我聽不明白蔣先生究竟有什麼用意。”
蔣從周和現在的妻子結婚以后,一直無所出。
后來才知曉,時時要他瞻仰供奉的這位千金小姐,讀大學時就為當時的男友流過兩次產,不孕或許就是那時沒恢復好落下的病。
對此他無所謂,甚至堅定了自己出人頭地的決心。
忍狠辣,殺伐決斷地經營了這些年,終究,他與妻家相互制衡,甚至約要過一頭去。
個中由,蔣從周沒有細說。
只笑一笑說:“我打算開一家互聯網公司,配齊團隊和職業經理人,你和你的朋友,盡可以隨心所做研發。往后的發行渠道……”
“蔣先生。”陸明潼打斷他,“我自認為,單憑自己的能力,我也能做到自己標定的高度。無功不祿,蔣先生可將財富贈給更需要的人支配。”
他一口一個的生疏的“蔣先生”,噎得蔣從周更熱切的話也說不下去了。
背過臉去咳嗽幾聲,“你不收,可我的囑里卻不能不記你一筆啊。”
陸明潼沉了臉。
蔣從周又說:“明潼,實不相瞞,我沒多時日可活了。”
蔣從周在病惡化,住院的這兩天里,生生死死的都想過一遍。
近日醫生判了他的死期,左右,不過就一年時間了,昂貴的靶向藥吊著,興許還能從死神手里摳回一些余地,但至多三年,也就到頭了。
人都是賤種,尤其將死之人,從前發愿要摒棄的一切,而今卻急吼吼的只求彌補。
他怕到了地底下不得瞑目。
陸明潼沉冷一笑,“可見,別人的尊嚴,還是比不上你全自己心的平靜更重要。我二十多年的人生,從來沒有你這樣一個角,往后也不會有。你很會道德綁架這一套,但恐怕你一點也不了解我。”
最后,他不憚將話說得更難聽些:“配合治療,好好保重吧。出于禮節,你的吊唁禮上,我愿意出席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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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漁最近忙得很,為了那單新西蘭舉辦的婚禮。
一切合作伙伴,都得去跟當地的談,尤其鮮花供應商。
雖然只是leader,協調人手,跟進任務也碎心,手下搞不定的,不得要親自出馬。
晚上發了條消息給陸明潼,他自己吃晚飯。
加班結束之后,開車回到住,在附近小店里打包了一些夜宵,提著上樓去。
往常這個時間點,但凡不是要趕功能,陸明潼就已經從清水街回來了。
結果開了門才發現,家里黑燈瞎火的。
手門邊開關準備撳下去,黑暗里分明一點紅星亮起。
嚇得心臟跳出嗓子眼,“……你怎麼不開燈呀?”
沒有應聲。
沈漁后知后覺地嗅到了煙味,打開了燈,放下打包的東西,蹬掉通勤鞋換上拖鞋,便著急忙慌地走過去。
年輕男人頭枕在沙發扶手上,見的臉上浮一層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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