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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174章 今年清明無苦雨

褚祿山嗤笑道:“說到底還是新君打心眼不信任顧廬門生,更改離版籍一事,何嘗不是在試探元虢等人。當下不是有傳言要在藩王轄境設置節度副使嘛,我估著盧白頡和元虢都得滾出太-安城,一個去南疆惡心燕敕王,一個去新近就藩的地方。”

年點頭道:“南疆道肯定會有,多半是讓趙篆大失所且從頭到尾都不視為自己人的棠溪劍仙,元虢則會相對好些,應該是去跟趙篆向來不和的漢王那邊,如果表現上佳,元虢還有一重返朝堂中樞的機會,盧白頡是肯定一輩子在地方上輾轉的命了,而且了一個兵部尚書,注定會有一系列的升遷變,朝廷也好安一些地方武將,一舉兩得,畢竟諡號是死後才有的事,兵部的職卻是實打實的。”

褚祿山譏笑道:“離趙家除了當初偏居一隅時的廟堂象,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這麼眼花繚的高層了。”

年搖頭道:“其實不太一樣,現在的,是尋常老百姓看熱鬧才會覺得一團麻,其實是中有序,京心裡都有底。”

褚祿山點頭道:“所以說齊龍還是有幾把刷子的,不愧是趙惇用來頂替碧眼兒的老家夥。”

年輕聲笑道:“趙篆願意實心實意重用坦坦翁,證明他這個忙著用屁捂熱龍椅的年輕皇帝,總算還沒有失心瘋。”

褚祿山和徐年不知不覺走到當初鬱鸞刀任職的衙屋廊外,兩人站在屋簷下,一人十指錯,一人雙手攏袖,這兩個北涼最大的人,這麼並肩而立,看上去有些稽。

褚祿山輕輕呼出一口氣,看著那團霧氣在眼前緩緩消散,說道:“幽州騎軍出了個鬱鸞刀,霞城也冒出一個屢次建功的劉浩見,如今涼州好歹也有了個乞伏龍關,這是好事,我就等著流州那些十幾萬難民中有誰最先穎而出了。而且那個洪驃似乎也不錯,有點像皇甫枰,這類人,天生就為世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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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無奈道:“北莽也有種檀之流,以後也會在大勢中漸漸浮出水面。”

褚祿山正要說話,一名白馬義從都尉突然快步走院子,臉有些難以掩飾的古怪,抱拳沉聲道:“王爺,都護大人,有一人求見,自稱是廣陵道寇江淮。”

饒是徐年和褚祿山也忍不住面面相覷。

這是唱哪一出?

褚祿山笑問道:“咱們是掃榻相迎呢,還是晾著這位名天下的西楚名將?”

年對那名白馬義從說道:“帶他過來。”

很快就有一位材魁梧的年輕人出現在他們視野,這好像也等於此人悍然闖整個北涼邊軍的視野。

北涼道的寇江淮沒有攜佩刀劍,也沒有太多士子風流,甚至不如許多赴涼士子的儒雅,倒更像是一個北涼本地的讀書人,看著就是那種讀過聖賢書也能騎馬殺敵的人

寇江淮瞥了眼確實很難不被看到的都護大人,然後盯著徐年,開門見山道:“徐年,我寇江淮可以為北涼效力,但有個條件,如果有一天必須讓我帶一萬北涼鐵騎趕赴廣陵道,至於做什麼,你不用管,寇江淮自信抵得上一萬騎軍。”

褚祿山哈哈笑道:“那些青樓花魁自抬價,也沒你寇江淮這麼厚臉皮的。要說你寇江淮是在廣陵道那邊,別說能夠當一萬騎軍用,就是兩萬三萬,我都能忍,可到了這兒,你哪來的自信有整整一萬北涼鐵騎的價?怎麼,打趙毅打宋笠給你打出來的信心?就他們那些騎軍的‘卓絕’戰力?配給我北涼騎軍提鞋嗎?”

寇江淮臉鐵青,依舊凝著那個比他還要年輕些的西北藩王。

年搖頭道:“你想用北涼騎軍去破局,我不會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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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江淮面帶譏諷笑意,“沒想到堂堂離王朝兵力最盛的藩王,也就只有這麼點氣魄了。你徐年就不知廣陵道越讓離朝廷焦頭爛額,趙室才會真正倚重你西北徐家嗎?到時候只要你徐年肯借兵給我,看朝廷還敢不敢再拿版籍和漕運兩事來刁難北涼?退一步說,我借兵,也不會明正大打著北涼騎軍的旗號。退兩步說,國姓由趙換薑,對北涼豈不是更有利?公主也好,曹長卿也罷,還有我寇江淮,注定都不是離趙室,非但不會拖北涼的後……”

年平靜道:“實不相瞞,這種事,我無聊的時候私下也想過,咬咬牙給你們兩三萬騎軍,廣陵道也就拿下了。但如果說幫你們西楚去爭奪天下,別說兩三萬,就是五萬十萬,都是杯水車薪。你真當西蜀陳芝豹和兩遼顧劍棠是兩木樁子?真當南疆十多萬銳邊軍是看戲的?到時候別說等著你們薑姓當皇帝然後傾力支持西北,恐怕北莽早就長驅南下了。寇江淮,你說我眼界不大,我不否認,但你眼界更小而已。”

年忍著笑意,說道:“再者,你這種蹩腳說客,尤其是這一手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手法,真的不高明,我徐年當年走江湖的時候,假扮相士裝神弄鬼,每次多還能騙些銅錢,至於你,別說一萬騎,就是一騎都帶不出北涼。”

褚祿山笑得好不暢快。

寇江淮沒有理之中的惱怒,反而有些憾又有點釋然。這個年輕人就那麼沉默著站在院子裡,略顯孤單蕭瑟。

年走下臺階,問道:“知道為什麼曹長卿不讓你領兵嗎?”

寇江淮語氣淡漠道:“他覺得我只是一員將才,而非帥才,應該看到更遠的太-安城,而不是廣陵道的那點得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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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到徐年訝異了,好奇道:“那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寇江淮平靜道:“我只知道一點,只有西楚本之力,打到太-安城下又如何?”

褚祿山嘖嘖稱奇道:“你小子也不笨啊。只不過比起兢兢業業的謝西陲,你寇江淮的胃口更大。”

寇江淮看著這座“小山”,反問道:“為武將,在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徐驍,和一生之中百戰百勝最終僅有一敗的葉白夔之間,你選擇做誰?”

褚祿山點頭道:“有道理。”

寇江淮滿是自嘲笑了笑,然後直接轉就走。

年直到他走出院子,也沒有出聲。

褚祿山低聲問道:“真的就這麼讓這條過江蛟溜走了?”

年輕聲道:“相比寇江淮,我還是更欣賞任勞任怨的謝西陲。”

褚祿山嗯了一聲,“謝西陲用起來安心,寇江淮就不好說了。”

年突然喊道:“寇江淮,進來吧,出院子後的腳步那麼慢,給誰看呢?”

寇江淮果真重新返出現在院門口。

年笑著說道:“能帶走多北涼騎軍,得看你自己的本事。從今天起,不但懷關,還有柳芽茯苓兩鎮的騎軍都歸你調,刨去北涼損失,你能殺多北莽人,到時候我就給你多大雪龍騎和兩支重騎兵之外的任意騎軍。不過事先說好,那些騎軍不是讓你拿去打太-安城的,只不過是幫你留下一些西楚元氣。然後你得帶著所有人返回這裡,事實上你我心知肚明,廣陵道不適合你寇江淮,北涼恰恰適合。這筆買賣,你做不做?”

寇江淮臉晴不定。

手指了指,“行了行了,漫天要價坐地還錢的伎倆,我徐年一樣是你的前輩,你寇江淮從一開始就是打著這主意來的,我也沒怎麼討價還價,你就知足吧。”

寇江淮笑了,“我是不擅長演戲,可你徐年也別得了便宜賣乖,一旦西楚敗亡,大勢已去,你真放得下我們公主不去救?不一樣要帶兵去搶人?我只不過是幫你找了個臺階下罷了。”

年一本正經點頭道:“嗯,看來咱們都不是什麼好鳥?”

褚祿山看著眼前這峰回路轉的一幕場景,有些無語,現在的年輕人啊。

滿塵土的寇江淮很不見外地說道:“有沒有睡覺的地兒,我先好好睡上一天一夜,領兵殺北莽蠻子的事,等我睡飽了再說。”

褚祿山笑罵道:“你才是大爺啊。”

等到寇江淮被領著離開,徐年抬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陷沉思。走下臺階後褚祿山也不出聲打攪啊,安靜站在旁邊閉目養神。

許久過後,徐年緩緩道:“就算寇江淮用化名,以後利弊還是不好說。”

褚祿山有些疑,“朝廷那邊咱們不用管,現在差不多就已經是最壞的局面了。一個寇江淮當一萬騎用,其實還真不是那小子吹牛,青河重塚那一線有周康顧大祖坐鎮,不用擔心什麼,但懷關這邊真要有大戰,黃來福等人不行,就只能由我親上陣了,有個寇江淮咱們也能輕松許多。為何還有此說?”

年苦道:“可能是我想得太遠了。”

褚祿山很快便心領神會,慨道:“是有些遠。但遠水解不了近。”

年點頭笑道:“也對,咱們還是先用寇江淮解決掉燃眉之急。”

褚祿山猶豫了一下。

年拍了拍他的肩頭,走出院子。

褚祿山站在原地,喃喃自語道:“是怕我褚祿山有一天真把三百斤丟在沙場上,才答應寇江淮留下來嗎?”

————

臨近清明節。

今年此時北涼無雨。

北涼道的人心也趨於穩定,涼州虎頭城始終穩如泰山,葫蘆口那邊搖搖墜的霞城也守下了。流州青壯陸續進各州邊軍,而柳芽茯苓兩鎮主將頭頂突然多出一個姓寇的實權將軍,名義上的頭銜是涼州副將。有幽州鬱鸞刀在葫蘆口外的顯赫戰功珠玉在前,涼州邊關對此也見怪不怪。這也側面證明年輕藩王對北涼軍政的掌控力越來越大,這絕對不是僅僅因為他姓徐就可以做到的。

清明這個節氣,位於仲春與暮春之,正值氣清景明,萬皆顯,故有此名。在往年,北涼與中原大致同俗,除了掃墓祭祖這個傳統,還有夜燈祈福、柳辟邪等事,但是今年北涼道各個州郡府都專門下令不許柳戴柳一事,也沒有解釋什麼。清明本就是鬼節之一,又在柳條芽泛綠的時分,於是“楊枝著戶上,百鬼不家”一語,膾炙人口。只不過如今的北涼許多刺頭角要麼早已離境,要麼就是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對於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也就沒有什麼風波異議了。

祥符二年,涼州清明無雨,天氣且嘉。

但是涼州清涼山所在的州城,有一種無言的肅穆,不斷有大人帶著親騎湧城中。除了北涼都護府褚祿山留在懷關,騎軍主帥袁左宗沒有南下,還有步軍主帥燕文鸞坐鎮幽州邊境,其余邊關大將幾乎無一例外都趕赴這座州城,周康,顧大祖,何仲忽,陳雲垂,幽州刺史胡魁,幽州將軍皇甫枰,甚至連經略使李功德和陵州刺史徐北枳也都陸陸續續趕到。

這是徐年世襲罔替北涼王后,清涼山王府第一次如此將星薈萃,盛況空前。

第二天便是清明節,來自涼北邊關的兩騎在夜幕中悄然城,由南城門進後,沿著主街一直向北,直奔那座對離朝野來說充滿了傳奇彩的北涼王府。

化名寇北上的涼州副將寇江淮在騎馬緩行時,轉頭對邊的徐年笑道:“現在還有人去王府刺殺你嗎?應該沒有了吧。天下四大宗師之一的徐年,不管是不是北涼王,都沒誰敢自尋晦氣啊。”

年一笑置之。

真跟這個寇江淮識以後,徐年才發現別看這家夥長著一副生人勿進的冷酷模樣,其實是個話癆,話匣子不開則已,一打開那就關不上。這一路同行,徐年第一次遊歷江湖時候的故事糗事,差不多都給寇江淮打破沙鍋問到底了。反倒是對於北涼軍政,寇江淮從不主詢問,偶爾說起足以牽天下人心的廣陵軍務,也總是吊兒郎當的架勢,讓徐年大開眼界,原來在陷陣無雙的猛將和羽扇綸巾的儒將之間,還有這麼一種將領。練劍的寇江淮對於徐年不但與李淳罡結伴遊歷江湖,還跟鄧太阿有過集,那一個兩眼放,恨不得徐年把先後兩任劍神的喜好穿什麼服吃什麼飯菜都問清楚,所以當徐年說那個羊皮裘老頭喜歡摳腳挖耳屎的真相後,當場崩潰的寇江淮沉默了約莫整整半天時,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起來,絮絮叨叨說著“原來那才是高手風范啊”“不與世俗同流合汙,難怪能練出世間頭等劍,看來我也得穿件破敗皮裘才行”,結果當徐年又說了那位桃花劍神的相貌一點都不風神如玉,其實比他寇江淮還“平易近人”後,寇江淮又開始沉默了。等到寇江淮好不容易療傷完畢,徐年又來了一句自己練武不過三四年,是運氣練出了個大宗師。這讓劍其實頗為不俗的寇江淮悲痛絕,徹底閉。直到當下進涼州城,寇江淮總算有些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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