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截了當道:“既然公子不是北莽蠻子，那我就可以說些敞亮話了，如有冒犯，請公子不要生氣。只要公子能保住司馬家族一百二十四口人，不論公子索要什麼，只要我給得起，我一定給！”

徐年沒有說話。

這位年近四十卻風韻猶勝年輕子的夫人，眼神堅毅，“公子也許會覺得司馬家族已經不值一提，但是我可以保證，只要度過這個難關，只要司馬家族這塊金字招牌在今夜沒有被徹底摧毀，那麼不出半年，我就能重新拉起兩千人馬。”

然後突然有些淒苦，那個年輕男子竟然在這種關系到家族存亡的要關頭，怔怔出神著遠方，開起了小差。

能夠帶著家族走到今天，自有其堅忍不拔的地方，加重語氣，說道:“也許公子是無意間路過西域的中原人，甚至可能會是離江湖最顯赫門派裡的一流俊彥，有志於登頂武道，本瞧不上西域此城一兩個姓氏的榮辱興亡，但是我懇請公子施予援手一回，司馬家族必定會恩公子，以後只要公子捎一句話回到西域，哪怕是南疆，是兩遼，是離京城，需要我司馬家族出力，我若還在世，必會馬不停蹄親自領著家族銳勢力趕到公子面前，我若已死，下一任司馬家主也絕不會推半句！我柴冬笛如果有違誓言，就生生世世不得做人！”

徐年轉頭看著這個子，眼神恍惚。

瞬間眼神冰冷起來，無形中語氣也冷了幾分，“我說過，只要我給得起，公子都可以拿走！”

這輩子實在是見過太多男子在面前出這種神了，早年是外城權貴，後來是城梟雄，比如董家的董鐵翎，李家的那父子三人，還有那些個自恃榜上高手便言語輕佻的男子。

面無表道:“但是公子要的，我只會給一次。”

早就不是那種會以為江湖有俠義的無知了。

這麼多年，為了這個家族，順應西域這座城的規矩，也做了許多超出道義底線的事，殘酷，腥，骯髒，謀，算計，陷阱。

但是對自己來說，有件事，始終守住了底線，原本以為再過幾年，也許最多十年，西域都不會再對這個柴夫人的容津津樂道，不會再有年輕人也會對的段垂涎三尺，那麼就算對得起那個記憶早就模糊只剩下一個姓氏的丈夫了。

徐年沒有因為誤會而惱怒，只是笑了笑，“柴夫人想多了，只是你讓我想起了一個很重要的人。”

他轉頭向東北方向，聲道:“我很想。其實一直很想。”

愣在當場，著那張滿是溫醇意味的側臉，看得出來，這個男人此時此刻的那份想念，作不得偽。

突然有些沒來由的傷和自嘲，在他臉上浮現的東西，恰恰在西域最為奢侈，這個在西域黃沙叱吒風雲二十年的人，就從來沒有過這種愫。

徐年收回視線，微笑道:“我在等的人還沒到，確實余下些時間，與其坐在這裡發呆，不如就順手跟夫人做筆買賣好了。”

沉穩如也忍不住流出滿臉驚喜，只是這個年輕男子接下來話語立即讓如遭雷擊，“柴夫人，真的只能有一次嗎?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氣勢也好，氣焰也罷，氣韻亦是，都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柴夫人這次雖然依舊惱怒，但已經沒有先前的那種悲壯了，反而大概是因為實在是太過徐娘半老了，就算是生氣也別有一番風韻，連累此時有點像是……?

徐年爽朗大笑，擺了擺手道:“好了，不開玩笑了。只不過先前覺得夫人的心弦太繃了，這種傷其實綿延不絕。夫人是用弓的行家好手，應該知道松弛有度的道理才對。說正事，實不相瞞，我在城也有些蔽經營，最近半年才在城興起的那勢力，夫人說不定已經見過那個滿酸氣的老儒生，他就是我安在西域的人。”

柴夫人神凝重起來，世間持家有道的子大多如此，在驚喜過後就免不了煙火氣的斤斤計較了，輕聲問道:“據說那個姓劉的老人要麼是有北涼背景，要麼就是跟財神李家那個高手一明一暗，事實上都是離趙勾出。”

徐年搖頭道:“這些不重要，我能夠保證你們司馬家族繼續做城大族，只要你跟那老酸儒聯手，別說在董家鼻子底下茍延殘，就是掉董家也不是沒有可能。你要人，我可以給你不輸城高手榜上的人，而且只要你敢開口，我就敢給你很多。你要鐵甲要弓弩要槍矛，我也可以一並給你。至於我的要求，很簡單，你們司馬家在這座城裡，必須籠絡起一支人數不下於五千的騎軍，他們把腦袋拴在腰帶上去搏取富貴就果真有希獲得富貴的時候，夫人要讓他們相信那不是什麼空口白話……”

徐年說到這裡的時候停頓了良久，“我將來能不能看到這些，先不去說，柴夫人你放心便是，等下你去找那個姓劉的老書生，你就說是我告訴你他劉文豹，下馬嵬驛館，老槐樹。他自然會相信夫人，以後也會竭力配合你一切行。不過我也把醜話說在前頭，你柴夫人和司馬家如果不守約，到了該你們拚命的時候當頭烏，或者說以後有人找到夫人給你們更大的利益，那請夫人記住一點，我今夜能給你司馬家的，不管我以後出現還是不出現，都能加倍拿回去。你們西域在這一畝三分地上的打打鬧鬧，什麼城外城什麼高手什麼三大姓，以後總有一天你就會明白，真的不算什麼。”

柴夫人嫣然一笑，輕輕點頭，“對啊，在堂堂北涼王眼中，恐怕除了北莽百萬大軍境，就再沒有大事了。除了離皇帝和北莽帝，也再沒有什麼大人了吧?”

徐年訝然道:“猜出來了?”

沉默片刻，微笑道:“本來是隨口胡謅的。王爺肯定是只有在無足輕重的子面前，才這麼容易被套話，對吧?”

徐年也不否認什麼，忍俊不道:“這麼記仇，不好。”

這下到柴夫人目瞪口呆了，“你真是北涼王?！”

徐年反問打趣道:“怎麼，太好說話了，不像是手握權柄的邊陲藩王?還是說坐在小板凳上能跟夫人嘮嗑大半天，瞧著怎麼都不像是個高手?”

柴夫人眨了眨眼眸，“不是說王爺玉樹臨風，相貌極其英俊嗎?咱們城好些消息靈通的妙齡子，可都對王爺好奇得，咱們司馬家也有幾個，以前都練劍，後來聽說王爺是練刀起家的，就傻乎乎跑去練刀了。整天嘮叨著王爺的名字，連我的耳朵都快要起繭子了。”

徐年無言以對，出手指敲了敲眉心，苦笑道:“人啊！”

柴夫人向遠那些個在中活下來的家族人，平靜道:“有個司馬碧水的孩，信誓旦旦說要是哪天練了絕世刀法，一定要去北涼找那個徐年的家夥，就算做不他的媳婦，做他的紅知己也可以。很多人都取笑，其實沒什麼天賦的只是埋頭練刀。”

徐年輕聲道:“然後死了。”

點了點頭，語氣清淡，“是啊。殺不了人，又不願辱，就拿刀自盡了，是一刀過腹，而不是輕抹脖子，因為如果是後者的死法，還是不會被那些男人放過的。在咱們西域，這樣單純的傻瓜，尤其是子，總是命不長。就算僥幸活著，也活不痛快。”

徐年順著的視線，一起向那些依稀有了點無憂無慮歡聲笑語的人群，慨道:“以後會有天下太平的那一天的。到時候你們西域也會有書聲瑯瑯，孩子不是每天想著怎麼活下去，而是怎麼寒窗苦讀怎麼考取功名，以後也會有楊柳依依，男男人約黃昏後，年輕人就做著年輕時候該做的事。以後會有藤椅，老人躺在上邊曬太，慢悠悠回想著這輩子做了哪些自豪的壯舉，做了哪些後悔事，然後這一生臨了，能夠安安心心地把未完的願付給膝下子孫……”

柴夫人笑著輕輕搖著頭，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腳下這塊滲滿鮮的土壤，有一天會出現這幅世外桃源的好畫面。

但下意識手捋了捋一縷散的鬢角青，作輕地捋往耳後。

只是驟然繃直，使勁握住腳邊那張牛角弓，在直覺敏銳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細如發的氣機漣漪。

在四周極遠，出現了一聲聲沉悶抑的連串聲響。

那三名城榜上有名的高手也略顯慌張地舉目四，結果只看到最近一的景象，那是一棵枝葉茂的大樹，一著夜行黑的從樹上墜落在地，要知道那棵樹上可正掛著三隻大燈籠，明顯司馬家族的掛籠之人從頭到尾都沒能發現此人的蹤跡！但真正讓三個躋本城一流高手到手腳冰涼的，還是他們本就沒有看清楚那個坐在小板凳上的年輕人，瞧著人畜無害溫良恭儉的，殺起人來卻如此不痕跡，宗師，絕對是城前三甲高手董鐵翎都遜的宗師！

這位柴夫人由於近水樓臺，更因為是城高手排名僅在董鐵翎之後的高手，才勉強發現了那些玄妙漣漪。

大致清楚在離江湖，武人境界分九品，二品才算登堂室，在中原有個小宗師的稱號，而勉強站在了這個二品門檻上，看到了一點門室的壯觀景，以前總以為自己若是能夠放下家族事務，一心一意專注武道，那麼躋城前三甲肯定輕而易舉，說不定都能跟那些離江湖上傳說中的一品高手一較高低，至於之前幾次武評十人和最近的武評十四人和四大宗師，都沒有什麼概念，知道他們很厲害，如同遠一座高山，知道山峰很高，但到底是如何巍峨高聳，不曾真正走近，是無法想象的。那麼邊這個到現在對他份還將信將疑的年輕男人，就等於略顯吝嗇和晦高深地給打開了那種一品境界的門，於是恍然大悟，在這座城自命不凡的一流高手，在那一小撮真正的武道宗師眼中，與螻蟻何異?隨後就算司馬家族的孩子都能看到古怪一幕，從老遠的影中猛然竄出一道鬼魅影，疾奔如雷，氣勢洶洶，他們以為是正大明來殺人的董家高手，說不定就是兇名昭彰的董鐵翎本人，但很快所有人都丈二和尚不著頭腦了，那個形十分矯健的高手貌似不是來砸場子的，而是給人著推著過來的，他似乎在躲避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除了不斷靠近那棟茅屋的期間毫無懸念，同時他的腳步凌，四撲閃，尤為狼狽，明明沒有人跟他過招，都做出了幾次讓人眼花繚的前翻後翻側翻，總之各種翻，原本高的一個高手，結果愣是淪為司馬家孩子眼中那種雜耍的，他在距離茅屋三十步左右的地方，終於能夠停下氣，這個時候柴夫人才看到這個老人，竟是財神李家那位份尊貴至極的天字號供奉，此時上衫襤褸，像是被利一點一點切割得支離破碎，鮮淋漓。

他死死盯住坐在小板凳上的那個年輕人，嗓音沙啞道:“好一手鄧太阿的養劍馭劍，我總算知道你是誰了。”

徐年看著這個離趙勾的元老之一，“你之所以還活著，是在青蒼城有個你的同僚，在他死前說了句話，他等於替你死了一次。你走吧，記得告訴李茂，以後別再跟司馬家族較勁了。至於你在西域的謀劃，這些年都中規中矩，我也能當作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