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劍佩刀的他突然停下形,蹲下,向更高更遠,隨意抓起一捧雪,胡拭臉頰,手心挲著下上的胡茬子,猶豫了一下,乾脆就手出那把氣韻狹刀,歪著頭,拿雪亮刀鋒刮起了胡子。不同於開始那四五天的且戰且退,從前天深夜那場搏殺開始,他和拓拔菩薩的局面就扭轉過來,一天兩夜,手六次,拓拔菩薩主退卻了四次,也跟先前廝殺的慢騰騰你來我往不同,現在雙方都是一擊不中就會有一人選擇撤退,不求酣戰,力求一擊致命。
湯和尚贈送那隻佛缽後,徐年之所以在西域城中傻乎乎等待拓拔菩薩,就是要借用拓拔菩薩的凌厲攻勢,來錘煉鍛造他吸納氣數後的那柄“劍胚子”,拓拔菩薩和徐年各有所得,但顯然徐年更加備後發製人的跡象。徐年在上一次拓拔菩薩的埋伏不後,已經追殺了兩百多裡,直到兩人先後登上這座雄偉雪峰。
在一場場生死之爭中,兩人形了一定的默契,撤退一方並不刻意藏全部氣機,總會留下一點蛛馬跡讓追殺一方去刨問底。
拓拔菩薩就明確無誤告訴徐年他會在這座雪峰上等著,至於會是在何時何地施予毫無征兆的殺招,就得徐年憑借本事和賭運去全盤接納了。
徐年刮完了胡渣子,放刀回鞘中,起前又抓起一把冰雪放中,讓其慢慢融化流嚨。
徐年站直腰桿,一手繞到背後正了正那把劍,一手按住刀柄,舉頭去。
驀然間,大雪滾落,規模愈來愈壯大。
分明是拓拔菩薩以人力造就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雪崩。
徐年肯定拓拔菩薩會藏在大雪之中。
他閉上眼睛,四指握住刀柄,拇指則抵住狹刀的護手上,做出推刀出鞘的作。
大雪從山頂如洪流崩落山脊,然後在徐年兩側分流而過。
徐年如那中流砥柱,巋然不。
一灌注充沛氣機的寒冰長槍,快如驚虹,刺向徐年心口。
徐年推出鞘中狹刀,與那長槍和握槍的拓拔菩薩在電火石之間肩而過。
徐年的肩頭被撕下一塊,但是徐年側的空中也留下了一串猩紅。
徐年轉過,生死一線,沒有心有余悸,只是有些憾,如果拓拔菩薩選擇在這一刻分出勝負,徐年有把握以一種能夠短暫抑的重傷代價,卻把對
手砍掉一條胳膊。
但是拓拔菩薩鬼使神差舍棄了這個戰場,寧肯徐年手中的“氣韻”在他後背割出一條槽。
雪崩過後,徐年盤膝坐地,大口氣,相信拓拔菩薩也會在山腳那邊療傷。
現在兩人已經不爭奪那換氣的快慢,而是速戰速決,隻爭一招定生死。
徐年懶洋洋躺在雪地裡,著天空,喃喃道:“人生寂寞如大雪崩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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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大河切割峽谷,穿越這條綿延三千裡的浩大山鏈,最終在南詔境奔流海。
徐年在河畔飲水時被拓拔菩薩一指中額頭,撞大河河底。
而他的十柄出袖飛劍,有其中六柄,都只差一寸半寸,就都只差那一點點距離,就可以分別釘拓拔菩薩的太、眼眶和心窩。
拓拔菩薩在河面上瘋狂出拳,死死盯住無法躍出水面的徐年,一拳拳砸在大河之中,試圖將徐年震死悶死在江底。
拓拔菩薩就這麼在河面上“走”了整整一百二十裡水路。
最終,強行逆轉氣機的拓拔菩薩不但雙臂頹然下垂,耳鼻中也流淌出了目驚心的鮮。
當徐年像是一浮出水面的時候,雙臂已經不能彈的拓拔菩薩只能一腳踏下。
明知道腳下會踩中一柄徐年僅憑心意駕馭的飛劍,會被飛劍刺穿腳背,拓拔菩薩仍是沒有半點猶豫。
徐年被一腳踏在膛,再一次被踩河底泥濘中。
不知為何,拓拔菩薩既沒能找到徐年的,也沒能找到徐年的殘留氣機。
這位年輕藩王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
就在沿河尋找一夜無果的拓拔菩薩正打算返前往涼莽邊境,然後在那個天亮時分,拓拔菩薩看到了那個死活不肯去閻王爺那裡乖乖報到的年輕人,從河
岸那一邊水中緩緩走出。
他背後那柄長劍已經不知所蹤。
他用咬住刀鞘,雙手持刀。
兩人都沒有渡河出手,而是往上遊緩慢行走。
徐年在休養生息,拓拔菩薩在擴大勝算。
————
將近一旬的追逐廝殺,雙方奔走轉戰數千裡,在一個西域極為罕見的大雨磅礴昏暗夜幕中,終於迎來了最後一戰。
簡單至極的對撞,就像是涼莽騎軍的衝鋒,沒有任何花哨。
徐年雙手持刀刺了拓拔菩薩腹部。
拓拔菩薩在後退途中,一拳一拳砸在徐年的額頭上。
最終,徐年先是一手松開手中刀,然後單手五指握刀,接著是兩指夾刀,最後只能是一指推刀。
當徐年徹底松開那把刀後,腹部被捅出一個通的拓拔菩薩向後重重摔去。
披頭散發的徐年則是直向後倒去。
拓拔菩薩躺在泥濘中,抖著出一隻手,握不住刀柄,就直接握住刀鋒,從腹部拔出,另一隻手肘撐地,這才艱難坐起。
徐年依舊紋不。
拓拔菩薩如釋重負,笑了笑,咯著,看了眼手中刀,“可惜了。”
拓拔菩薩猛然抬頭,目瞪口呆,臉上滿是苦。
一劍驟然飛至,劃破雨幕。
正是那柄“放聲”!
直到這一刻,拓拔菩薩才醒悟那把消失的劍,其實就是在苦苦等待這一刻,等他拓拔菩薩看似勝出一線的關鍵時機。
要做到這一點,必須時間地點都不能有任何偏差,為了設置這個陷阱,那個人必須先天大風險,分神去“牽掛”於那柄“遠在天邊”的飛劍,在出刀拚命
之前就要先行牽引飛劍,然後準殺死務必是“近在眼前”一步不能多一步不能的他。
據說當年離那隻人貓就是這麼死的啊。
拓拔菩薩輕輕歎息,原本只要給他半炷香的恢復時間,他就能輕松收拾掉那個年輕人。
拓拔菩薩沒有太多後悔,只是有些憾,有些憋屈。
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
沒想到拓拔菩薩還有寄希於他人的一天?
拓拔菩薩閉上眼睛。
突然, 一名滿頭霜雪的老人站在了拓拔菩薩的前,出一手指,剛好擋住了那柄飛劍。
無法取人頭顱的飛劍像是在哀鳴。
淒苦至極。
躺在泥濘中的徐年保持著最後一清明,大致猜出了此人的份,北莽蛛網的締造者,影子宰相李弼。
老人微笑道:“要知道為了阻擋徐偃兵和澹臺寧靜,讓老夫先先行一步趕到此地,可是付出了六十多位高手的代價!以後的北莽江湖,稱不上江湖嘍。”
老人看似不溫不火的寒暄客套,手其實沒有毫停頓,在破去那柄飛劍後,大雨之中,直奔徐年,哈哈大笑,“你徐年可算雖敗猶榮,況且只是輸給了天命而已,徐驍多半不會怨你。”
此時此刻,徐年隻覺到耳邊濺起一陣水花。
他不知道,一隻紫檀木匣重重落在他附近,一位劍六千裡終於趕到此地的年輕子,卻不看徐年一眼,只是沉聲道:“不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