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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195章 中原何曾少豪氣

(第三章肯定很晚了。)

一場久別之後的重逢,在兩人各自喝壺中酒後,就那麼雲淡風輕地不歡而散了。話癆沈長庚破天荒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個字,直到那名子重新戴上遮掩容的幃帽,徑直走那座小鎮,他才從恍恍惚惚的境地中猛然驚醒過來,小心翼翼拿手肘打了一下徐年,好奇問道:“人?”

年笑道:“算是吧,啊,從來就不是一個討喜的娘們。”

沈長庚趕正襟危坐,語重心長道:“長得這麼禍國殃民,脾氣差點,也是應該的。我說句良心話,這般出彩的子,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千萬別為了面子這玩意兒錯過嘍,什麼兄弟是手足子如衫的屁話,咱們聽一聽也就算了,當真可就是缺心眼了!要我說啊,手可斷才是正理!”

年忍俊不道:“我看你小子以後肯定能找到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到時候神仙眷攜手江湖。”

一臉神往的沈長庚手道:“借你吉言借你吉言。”

年突然看到遠一個背負劍匣獨自前行的影,猶豫了一下,起跟沈長庚就此告辭別過,牽馬遠去。當徐年一次次歉意說著借過兩字,開始臨近那個意態蕭索的背匣青年,興許是後者靈犀所致,很快就轉頭來,看見徐年後,就跟見著了自家老祖宗從墳墓裡飄出差不多的震驚表,原本惹人眼的孤傲世家子風度,頓時就徹底破功,火急火燎小跑向徐年,如果不是擔心自己跪下行叩拜大禮的行徑太過驚世駭俗,這位匣中藏有四柄名劍的年輕人早就做了,此時隻紅著眼睛抱拳低聲道:“幽燕山莊張春霖見過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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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當時在跟韓生宣生死之戰前,大雪阻路,跟王小屏軒轅青鋒等人借宿幽燕山莊,期間披蓑釣魚時遇上了那群飄忽如仙的白練氣士,有過一場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意氣用事,算是救下了張春霖的爹娘,事後也取走了龍須烽燧細腰等劍。如今幽燕山莊時來運轉,心結解開的張凍齡與妻子聯手重新開爐鑄劍,十余柄鋒芒無匹的名劍紛紛出爐,山莊名聲大噪,一舉為新十大宗門之一,隨著徐年的天下聞名,幽燕山莊也憑借蛛馬跡推敲出了徐年的份,本就憧憬江湖的張春霖自然將徐年視為恩人和仙人,這次走出爹娘的羽翼庇護離開山莊,就是為了到北涼境尋找那位自己曾經誤以為是鶴發卻有百歲高齡的“劍仙前輩”,想要替父母和山莊當面向這位西北邊陲的年輕藩王致謝,至於那個連深埋心底連爹娘也沒有告知的打算,一路行來,張春霖愈發堅定。

年打趣道:“當時我是糊弄人的滿頭白發,難為張公子還能認得出。”

張春霖下意識口而出,“就算化灰也能認出!”

然後這位幽燕山莊的莊主就呆若木了,恨不得自己兩耳才解恨,憋得難。徐年一笑置之,隨口問道:“怎麼是一個人?”

幾乎兩隻手都不知道應該擺在哪裡的張春霖赧道:“也結識了一些高門大派的江湖子弟,不過聚得快散得也快,到頭來就只剩下兩三個談得來的知己朋友,可惜臨近這座小鎮,那幾人必須要跟著宗門長輩同行,我實在看不慣一些已經約定俗的事,就找了個借口。”

年笑道:“人在江湖,難免要鄉隨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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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也不想跟一個同齡人多說這些老氣橫秋的說教言語,很快轉換話題,“匣中四劍,除了當年我見識過的那柄無天水,三柄新劍都是出自龍巖劍爐?”

張春霖手拍了拍後劍匣,咧燦爛笑道:“鑄自龍巖香爐有兩柄,命名為雛兕和僧廬,那座一百二十年不曾開啟的水龍劍爐也在去年末開工了,劍如冰雪,劍且有一破壞規矩嫌疑的天然弧度,為了紀念恩公,我鬥膽取名霜刀,聽上去確實不倫不類,讓恩公笑話了。”

距離小鎮口還有兩百來步,帳篷林立,越來越寸步難行,尤其是徐年還不合時宜牽著馬匹,自然惹人白眼,淳樸家風的熏陶,張春霖一向是個知書達理與人為善的年輕人,但是看到恩公與人致歉,年輕理所當然氣盛的張春霖仍是有些氣不過,只是為恩公到不值的同時,也時刻告誡自己不要誤了恩公的大事。當徐年一人一馬實在無法穿過人海時,對張春霖說道:“就不送你進小鎮了,我還要返回涼州。”

張春霖又一次腦子不夠用地愣在當場,“難道恩公不進去?”

年自嘲道:“這個熱鬧就不湊了,邊關戰事正急,你應該已經聽說我是給拓拔菩薩一路攆到南邊去的,當下我得馬上趕回去。”

張春霖言又止,從耳紅到脖子,眼神遊移不定,顯然在天人戰。

年好像看破他的心思,灑笑道:“如果說你是覺得要報恩才想進北涼邊軍,我說心裡話,其實不用,一來你們幽燕山莊先後兩次贈劍,並不虧欠我什麼,再者江湖兒郎江湖老,邊關將士邊關死,從古至今,都是這麼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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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春霖正要說話間,前後兩撥人如約而至,他們後是跟徐年偶然結識的沈長庚,從小鎮走出的三人則是張春霖難得意氣相投的朋友,雙方地位份有著天壤之別,氣度風范也是差距巨大,所以當那三人站在張春霖邊,怯場的沈長庚站在徐邊,兩個圈子,涇渭分明,哪怕那三位年輕俊彥並無半點輕視神,但跟沈長庚不過短短幾步的距離,猶如遠在天邊。徐年對此沒有什麼唏噓,江南道報國寺的那次曲水流觴,寒士陳錫亮哪怕與那些族品顯赫的名士同席而坐,何嘗不是如此?張春霖雖說與那三個同齡人相莫逆,但是始終沒有泄過徐年的份,講起那場發生在山莊湖面上的仙人飛劍之爭,張春霖隻說是遇上了姓埋名的劍仙前輩,白發如霜,飛劍無數,地地道道的神仙中人。

沈長庚扯了扯徐年的袖,低聲道:“你要往北走?要不然順路帶上我?我呢,反正在這裡幫不上什麼忙,搖旗吶喊都沒人要,就想去北涼那邊看一看,這一路上,聽好些人說北涼王府不但有武庫有聽湖,山後一樣有三十塊新碑,以前總是只聽人罵北涼,今年開春那會兒還聽說北涼幽州那邊潰敗了,連戰連敗,什麼丟盔棄甲啊什麼潰不軍啊,總之都給北莽蠻子打到家門口了,這趟來西域,主要是經過西蜀道北部靠近北涼陵州一帶,才知道有些事可能不太一樣,我開始半信半疑,親耳聽到的不一樣,想親眼看看,要是不幸遇上長驅直的北莽蠻子,給馬蹄踩泥,就算我倒霉。如果萬一不是那樣的,回到楊郡,我想說一些別人沒說過的話。”

中原數千江湖人三路浩浩西域,沈長庚這撥人居中,從西蜀道北涼道的邊界穿過,黃放佛領頭的那一行人走西蜀棧道,最後一撥人則是在魚龍幫劉妮蓉盡地主之誼地帶路下,經過了陵州。

年看著神凝重而真誠的沈長庚,搖頭道:“別去了,邊境上每天都在死人,沒什麼好看的,再說北涼關外各地戒備森嚴,你也走不到涼州最北的虎頭城或是葫蘆口最南的霞城。”

沈長庚撓撓頭,轉頭瞥了眼遠方才那幫屬於不打不相識的漢子,“我跟他們隨口提了一,說你是北涼當地人,也不知怎的,他們聽說有人帶路,也非說要去北涼闖,說反正都到西域了,不去北涼就太不像話了,都不好回鄉跟人吹噓自己見過那北涼三十萬鐵騎。嘿,我這人,就是有吹牛不打草稿的病,這會兒是騎虎難下,要不然你把我們帶到北涼南部邊境就,之後我們就自己走?”

年當然不可能為了他們而拖泥帶水,不可能放緩趕赴虎頭城的腳步,還是只能搖頭,“如果不是現在這個狀況,早個一年半年,別說北涼南境,就是帶你們去涼州關外看那塞外風景也不是問題。”

沈長庚也不惱火,拍了一下徐年肩頭,哈哈笑道:“沒事沒事,我回去跟他們知會一聲。行嘞!就當你欠我一頓酒,怎樣?”

沈長庚轉小跑出十幾步,突然轉頭,問道:“對了,以後要是到了北涼,怎麼找你喝酒啊?”

年正要說話,張春霖已經向那個後知後覺的沈長庚,出聲笑道:“巧了,我也要很快去涼州,不介意的話,咱們同行?”

沈長庚有些愕然,試探問道:“不會麻煩你?”

張春霖笑容醉人,開懷朗聲道:“保管一路大塊吃大碗喝酒,如何?!”

然後張春霖很幸災樂禍地轉頭看向三個朋友,“陳正雍,齊退之,蔡永嘉,怎麼說,敢不敢按照事先約好的,等這次事了,就跟我去涼州邊關?”

三人中玉樹臨風意味最濃的陳正雍微笑道:“有何不敢?”

眉宇間自負神最重的年輕男子雙手環,“親上陣殺蠻子都敢,涼州會不敢去?那個藩王如果真有過親自帶兵出現在葫蘆口的壯舉,如果清涼山三十萬石碑中有他徐年那一塊,我齊退之以後給他牽馬也無妨!”

另外一個滿書卷氣的儒衫青年笑瞇瞇道:“胭脂郡的小娘什麼的,我最喜歡了。至於打仗嘛,不太喜歡,但也不怕。”

年笑著跟他們告辭,牽馬離去。

陳正雍瞥了眼神遊萬裡的張春霖,輕聲問道:“誰啊?當時咱們遇上笳鼓臺的柳仙子,也沒見你這麼魂不守舍的。”

張春霖笑道:“以後你們會知道的。”

就在徐年遠離人群翻上馬向北疾馳的時候,不再是一襲紫子站在高樓頂。

然後這位子開口說的話,在這個祥符二年的暮春,傳遍天下。

此時此刻,負手而立,如同坐北朝南的子皇帝。

腳底附近擺放著鮮淋漓的六顆頭顱。

“有個家夥,剛剛就在你們邊,現在已經往北而去,如果我沒有猜錯,他是趕赴北莽百萬大軍兵臨城下的那座虎頭城。”

“這個人,大概是剛剛跟別人從西域北打到西域南,兩人捉對廝殺將近一個月,整整一千多裡路程,他也沒能打贏,所以沒臉面見人。”

“他的對手,拓拔菩薩!”

“我對涼莽大戰也不興趣,對他對北涼也沒什麼好,再說了,我只是那個人裡的娘們,上陣殺敵,從來都是男人的事,關我軒轅青鋒……關我屁事?!”

“在場將近四千人,男人有三千七百余人,除了魚龍幫六十二人,再無一位北涼人。”

“今年清明節,北涼有個清涼山的地方,山後碑林,已經刻上了三萬六千八百七十二個名字。而北莽蠻子,在流州,在涼州,在幽州,已經死了將近十萬人!”

說到這裡,將腳底那六顆腦袋一顆一顆踢下屋頂。

“六個魔頭,我軒轅青鋒已經宰了,沒你們什麼事了。所以我現在隻問你們一句話,北涼不過兩百萬戶,就已經死了三萬多人,那我們離,我們中原,又戰死幾人,又有幾人敢戰死?”

“如果沒有記錯,我離王朝,自永徽末年改製以來,除北涼道以外還有十二道,有六十三州,兩百七十余郡。”“

“北莽蠻子足足百萬青壯已經就在邊境上,我離男人何在?”

小鎮外,死一般沉寂。

樓頂子嗤笑一聲,異常刺耳。

終於,一個清脆嗓音在鎮某座客棧重重響起,“靖安道,青州翰林郡,快雪山莊尉遲讀泉,在此!願往邊關!”

樓頂子仰天大笑,“怪哉!竟是子啊。”

然後小鎮有人朗聲道:“東越道,吳州張春霖願死於北涼關外!”

“江南道桃花郡,有我陳正雍!”

“淮南道竦州齊退之,求死而已!”

“青州襄樊城蔡永嘉,敢死戰邊關!”

有個中氣略顯不足的嗓音也跟著響起, 卻也更顯得慷慨悲壯,“江南道楊郡,沈長庚在此!”

“南疆道,霸州文賢郡,薛滔在此!”

……

一聲聲,此起彼伏,綿延不絕,好像沒有盡頭。

小鎮北方的遠,有一騎停馬不前,但是他始終沒有轉

這個膽敢斬龍的年輕人,膽敢與拓拔菩薩轉戰千裡的年輕人,在這一刻,甚至不敢回

西北門戶有北涼。

後是中原。

北涼鐵騎甲天下。

矛頭朝北,已經整整二十年。

只是,不是離大多數文眼中的那個中原,真正的中原,何曾豪氣?

這一騎,開始縱馬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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