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鐵鏈飛鴞被城頭數名北涼健卒拉拽回去,四名北莽力士的鐵甲與牆壁出嗤嗤聲響。四人中最先以這種狼狽方式“登上”城頭的他頭腦幾乎一片空白,憑借本能擰轉形面朝城頭,在他被拽出城牆後,持盾護在前方,瞬間盾牌就被矛頭擊中,重重撞返砸在口,但是就在他試圖竭力胡揮出一刀後,城頭之上,一名北涼持有古怪直柄橫刀的守卒砸中他的頭顱,鮮四濺,當場斃命。至於在他死後給6續拽城頭的三名力士,或死在這種剉子斧下,或死在長矛下,被拔離飛鴞,隨意推下城牆,然後那飛鴞再度重重拋出城頭。
虎頭城戰線上,一方蟻附,一方殺蟻,真是雙方人人命如螻蟻。
深陷敵軍腹地的徐年繼續前行,勢如破竹。
所向披靡,沒有一合之敵。但是徐年清晰到幾團濃鬱氣機在旁覬覦,跟隨自己的形悄然移,這些人無疑是伺機而的北莽武道高手,多是小宗師境界,更遠兩百步開外則藏有兩名頂尖高手,一名金剛一名指玄。徐年一路直線前行,殺人沒有任何花哨作,多是槍仙王繡悟出四字訣中的崩字弧字兩訣槍法,尤其是弧槍,大開大合,最適以敵眾的戰,弧槍式所至,夾雜以崩字訣氣機,徐年邊兩丈,無人存活。
但是長驅直的徐年沒有毫得意,反而心思越來越沉重,自己直奔董卓大旗所去,誰都知道真正能擋地住自己腳步些許的角,只有那些武道高手,普通士卒毫無意義,但是北莽步卒方陣的推進,一不茍,沒有任何變,一旦不幸遇上自己,死即死。
歷史上草原騎士的大舉南侵,大多繞開險要關隘和雄城大鎮,要麼就是圍而不打,使其孤懸鐵騎大軍之中,迫其繳械投降。真正意義上的攻堅戰,一來馬背上的遊牧民族不擅長,二來得不償失,與其在邊境上跟城防穩固的守軍死磕,不如繞城而過,在城小牆矮且士氣萎靡的腹地大肆遊掠。徐年雖然很早就清楚北莽出自下策,最早拿北涼開刀,是不得已而為之,但是在下策之中,董卓和太平令顯然也是野心,要拿北涼三十萬邊軍當作磨刀石,這就像徐年不久前拿拓拔菩薩蓄勢是一個道理,若能勝之,以後就會是一馬平川的景。北涼一旦失陷,看似傷亡慘重的北莽,卻可以贏得最為寶貴的大勢,恰如當年徐家鐵騎戰勝西楚,於西壘壁一戰定鼎,之後打西蜀打南唐,不過是收拾殘局錦上添花而已。讓徐年到沉重的關鍵點在於,北莽一開始是董卓太平令寥寥幾人有此雄心壯志,但是隨著虎頭城和葫蘆口兩座戰場的鏖戰,北莽士卒已經開始迅拋開下馬作戰的不適,徐年帶著幽騎在葫蘆口境外與北莽騎軍廝殺,當時沒有見到種檀的率軍攻城,印象不深,只有當自己臨其境,親眼看到他們的有序推進和換攻城,才現北莽百萬大軍境的孤注一擲,勝算真的很大。
徐年驀然間生出一怒意。
北涼地狹人,清涼山每每招攬到一位小宗師都要小心用之,哪怕是他徐年,對指玄境劍道宗師糜奉節,那也是頗為以禮相待。但是在這一戰場之上,已經死了幾個小宗師了,先前那撥面的三個,後來阻攔道路的又有兩個,被自己現蛛馬跡,隨手拋出一箭矢釘殺當場的也有一個。眨眼之間,這就有六個了,反觀整座清涼山整個拂水房,又能有幾個聯袂出席的六名小宗師?
就在徐年準備對匿高手痛下殺手的時刻,那些氣機綿長的武道宗師突然不約而同地撤離戰場了。
徐年舉頭去,原來是董卓的南院大王旗幟開始向後方移了。
敵深?
本想快突進的徐年猛然停下形,懷關都護府為了以防戰場不測,柳芽茯苓兩鎮騎軍都為之做出了相應調,一旦北莽不惜以數千鐵騎圍殺自己,兩鎮騎軍甚至做好了陣的最壞打算,就連劉寄奴也明言城騎軍隨時可以出城衝鋒。徐年一直把視線停留在虎頭城一時一地之上,所以有信心單槍匹馬陣也有本事離戰場,只是此時徐年突然心頭有個不好的預。
董卓的突破口,或者說北莽的突破口,不是虎頭城,不是葫蘆口,而是北莽雙方最初都盯上但是隨著形勢變化而又默契舍棄的流州!
自己當時兵行險著,提議褚祿山和袁左宗展開一個驚人戰略,要以始終按兵不的大雪龍騎和一支貨真價實的重騎軍為主力,大范圍轉移兵力,一口吃掉楊元讚領軍的葫蘆口,先請君甕,再甕中捉鱉。
那麼北莽有沒有可能在這之前,同樣更換戰略,試圖一口吃掉流州?
雖然徐年在到達懷關之前,就已經按照既定謀劃,讓褚祿山給寇江淮安置一個流州將軍的頭銜,帶領三千騎軍和六千涼州步卒馳援流州,配合三萬龍象軍把守那座有拓拔菩薩加戰場的流州戰場。
徐年站在原地,向西面,向遙遠的流州。
這個時候,有二十余騎不知何時也跟隨他這個北涼王闖戰場,人人負劍。
為兩騎正是那當代吳家劍塚的劍冠吳六鼎,和子劍侍翠花。
便是破陣殺人也難掩吊兒郎當的吳六鼎策馬殺至徐年邊,這位年輕劍客嬉皮笑臉道:“這就不敢向前了?”
徐年默不作聲,習慣閉目養神的劍侍翠花皺眉沉聲道:“說正事。”
吳六鼎立馬噤若寒蟬,無奈道:“褚都護讓我捎句話,說他覺著董卓那小子不安好心,所以他已經於昨夜自作主張帶著幾百親衛趕赴流州了,不過在涼流兩州界,他早就有八千伏兵在那兒,就等著北莽來這一手。哦,褚都護還說了,那八千人,都是先前不久才從各地邊軍中急拎出來的刺頭人,沒有他親自去帶兵,那幫老卒誰都管不了。”
徐年毫無征兆地開懷大笑起來,怎麼都停不下來。
吳六鼎轉頭對翠花問道:“失心瘋了?”
徐年好不容易停下笑聲,向正北遠方那桿董卓大旗,微笑問道:“敢不敢跟我再向前破陣兩裡路?”
吳六鼎毫不猶豫道:“我就是一個捎話的,不敢!”
子劍侍卻睜開眼睛,對徐年平靜道:“請王爺大可放心後背。”
徐年點了點頭。
那臨時拚湊出來的八千老卒啊。
其實早徐家在涼之前,就已經不建制,甚至更早在某個胖子千騎開蜀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嫡系兵馬的說法,從來都是大將軍徐驍給他多兵馬就打什麼仗,其麾下士卒,要麼是徐家軍中死得最快的,要麼就是升升得最快的。如果非要按上一個名頭,倒是勉強有一個,那是他年帶兵的一場名戰,那是在一條河邊,當時麾下七拚八湊出的八千騎軍,僅活四百人。在徐年世襲罔替北涼王之後,上次在懷關偶然與擔任北涼都護的胖子隨口聊起,才知道自從胖子作為主將帶兵打過大大小小七十余場戰事以來,勉強算是在他手底下當過兵而且沒死的人,北涼境恰恰還剩下萬余人,年長者都已經為將種門庭的家主,更多是四十來歲的軍中青壯,混得最沒出息的那撥,品秩最低也該是個標長了。
那條河,如果徐年沒有記錯,是曳落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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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流接壤的邊境。
一個剛剛披上甲胄乘坐大馬的胖子著眼前的那支騎軍,那一張張悉的面孔,朗聲笑問道:“各位,從將軍校尉或者最不濟也是個標長,重新變我褚祿山麾下的小小士卒,覺如何?”
騎軍大陣中哄然大笑。
胖子笑瞇瞇道:“聽說還有不從步軍中趕來濫竽充數的,我褚祿山念舊,就不跟你們計較了,想來這麼多年來,弓馬也不曾落下太多。”
那些騎士笑聲更大。
胖子突然滿臉殺氣騰騰,惡狠狠說道:“諸位大多知道一個老規矩,跟我上陣殺敵,只要不死,回頭都能升,這次就要讓你們失了,死不死不好說,但是就算不死,也沒可升!事先說好,這次敵人是北莽那個董卓的嫡系騎軍,最兩萬人!我們只有八千人,怎辦?”
滿場肅穆沉默。
褚祿山猛然間抱拳道:“那就有請諸位,與我褚祿山再走一趟曳落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