胚閻通書先是噗嗤一笑,然後更是誇張大笑,也算這位紈絝子弟有能耐,一個男人也能抖出花枝的味道,只見他一手持扇,一手捂住心口,“哥哥我怕死了!”
閻通書好不容易止住笑聲,撇道:“一州別駕就別說了,刺史還馬馬虎虎。”
這時候,那個一直對鬧劇無於衷的冷豔子終於開口了,轉頭對那名錦騎都尉輕聲說道:“我爹是李經略使。”
錦騎都尉愣了一下。
那子嫣然一笑,聲道:“嗯,我還有個弟弟,李翰林,如今是涼州遊弩手都尉。”
在北涼軍伍,不論是境駐軍還是關外邊軍,李翰林這個名字,大多都聽說過,甚至比北涼文第一人的李功德還要管用。
錦騎都尉先是會心一笑,但愈糾結了。
今兒這事,真不是雙方比拚大小的事,他這個帽子無足輕重的北涼境錦騎都尉,本就不是擔心自己沒有背-景,才不敢一聲令下把那些兔崽子打豬頭。而是如今涼莽大戰打得不可開,他這個家中獨子的錦騎都尉,因為老爹和娘親拉上所有家族長輩一起磨纏,本就沒機會去邊關殺蠻子了。但是他爹好歹是當過正兒八經幽州邊關校尉的武將,對大勢時局一向頗為上心,如今北涼跟離朝廷的關系如何,他這個都尉知道不,越是如此,他就越不能在這個時候橫生枝節,給羅校尉甚至是給王爺惹是生非,連累得北涼境愈險峻。
他轉頭看了眼死活不願離去的麾下伍長陶牛車,就連這個老兄弟都知道輕重,是卸了甲胄摘了涼刀以北涼百姓的份去跟那個李長良過招。自己又怎能莽撞行事?
陶牛車,曾是北涼遊弩手伍長,與李翰林一樣,當年同為負責龍象騎軍大軍北上開道的銳斥候,在戰事中左重創,不得不退出遊弩手,按照北涼邊軍的規矩,原本可以在地方駐軍擔任副尉,可是陶牛車死活不肯,說就是個上了年紀的瘸子,能回到地方上當個伍長就心滿意足。
那一聲北涼蠻子。
對於這樣也許半輩子都在跟北莽蠻子生死作戰的邊關老卒來說,實在是太傷人了。
錦騎都尉范向達,低下頭對這個從涼州邊境返回地方的老兄弟,輕聲說道:“對不住了。”
閻通書啪一聲打開折扇,微笑道:“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廟小妖風大,水淺王八多?沒想到本公子在這小鎮隨便逛個街,就能同時遇到經略使大人和一州別駕的兒?怎麼,要仗勢欺人?要私用兵馬剿殺我等良民?!”
王晚弈頓時給逗樂了,仗勢欺人和良民這兩個說法從閻胚中說出,還真是別有滋味呀。
王遠燃和李長良皆是神自若,北涼這邊來頭越大,他們日後在京城贏得的喝彩聲也會越大。
不過他們邊的那四位高手扈從可都張了許多,以他們兩位小宗師兩位三品高手聯手的實力,別說六七十騎軍,對付兩三百騎亦是不在話下。但如果真對上了北涼道經略使的兒,那就等於在離京城惹惱了輔的兒差不多,到時候也許會驚此地的大規模正規兵馬,離二十年來江湖傳這項腥舉措,起始於誰?不正是這裡的老涼王徐人屠嗎?!何況聽說那個剛剛跟拓拔菩薩打過一場的徐年此時就在武當山上!屆時他們別說護著這幫公子千金的安生,也許是泥菩薩過江自都難保啊。
不遠,高士箐也笑道:“這個閻胚也不是蠢到極點,如此一來,北涼騎軍要麼灰溜溜撤退,要麼就隻好坐實那仗勢欺人用兵殺良的說法。”
高士廉冷哼道:“擱我是那錦騎都尉,也別廢話了,就算不去殺人,也要把閻通書這小子吊起來打一頓。”
殷長庚搖頭道:“北涼這邊是個兩難境地,不徹底撕破臉,用無六百騎人數以上的大軍,有那幾位武道高手坐鎮護駕,本抓不住閻通書等人。”
高士廉悶悶不樂道:“竟然能讓北涼吃癟一次,那這幫家夥以後回了京城,還不得給人當沙場英雄啊。”
殷長庚笑了笑,“走吧,熱鬧也看過了。你們啊,真是糟蹋了那壺春神湖茶。”
就在此時。
小鎮街道上如雷滾,就連趙淳媛也到一窒息的迫。
在一支黑甲騎軍氣勢如虹闖小鎮之時,不斷有弓手離戰馬,迅攀上屋簷,佔據住有利地形。
小小逃暑鎮,滿打滿算,街上騎軍和屋頂弓手也不過四五百人,卻形了一黑雲摧城之勢!
為武將一馬當先,策馬疾馳來到錦騎都尉范向達邊,高坐在那匹涼州大馬的馬背上,沉著臉怒斥道:“姓范的!你老人家在這兒曬太呢?!”
范向達不知所措,正要說話,角鷹校尉羅洪才就怒罵道:“王八蛋,哪有遇敵不刀的北涼軍!回頭給王爺聽到了,曉得老羅我帶出這麼一窩熊兵,老子還有臉當這個校尉?!”
羅洪才環視四周,沉聲道:“無關人等,一律退出街道!過時不候,皆以敵視之!”
這位羅校尉大概是實在惱極了那個范向達,可畢竟是自己的心腹,總算給錦騎都尉留了點面,略微撇頭吐了口唾沫,猛然抬起手臂,朗聲道:“巡城錦騎後退,角鷹騎軍列陣!刀!”
羅洪才森森盯著那幫人,習慣咧了咧,那一口牙齒顯得格外雪亮瘮人,“若有無故逃逸者,弓弩手當場殺。”
小鎮街道並不寬敞,照理說不利於騎軍馳騁,但以一騎衝鋒而過並不難,且又不是對撞那些集結完畢的嚴整步陣,那還不是想怎麼來怎麼來?
角鷹校尉羅洪才麾下兵馬小三千人,騎軍只有這五百騎,從來都是當心肝寶貝的,求爺爺告外加托關系懇求老上級,仍是給羅洪才要了八百多匹北涼馬場的“乙下”戰馬,這在地方軍伍中除去那些個戊守險隘的頭等校尉,已經算是讓人怎舌的手腕了,一般步卒佔據多數的幽州陵州校尉,能有個兩百匹乙等戰馬,那就可以燒高香了。當然羅洪才之所以這麼能耐,也跟北涼王親帶領幽州萬騎從薊北長途奔襲葫蘆口有很大關系,素來對涼州邊軍以外各地駐軍不太理睬的北涼馬場,托王爺的福,近期終於對幽州駐軍大為改觀,在職責范圍的前提下,會相對優先配給戰馬給從不以騎軍著稱的幽州,至於陵州那些個校尉們,就甭想了,跳腳罵娘也沒用。誰讓咱們幽州出了個跟王爺千裡奔襲並肩作戰的鬱鸞刀,你們陵州有嗎?
閻通書估計已經嚇得三條都了,臉蒼白,抖。哪怕那四位在離江湖名聲不小的高手聯袂走出,護在他們前,這位閻家大公子還是抑製不住的抖起來,這次總算不是那花枝風萬種了。
河州郡守的公子柳乘風更是哭喪著臉,想死的心都有了,我這是想著娶個侍郎之當媳婦好宗耀祖而已,你們北涼怎麼說殺人就殺人啊。
經歷過沙場磨礪的李長良,大概是算是神態最鎮靜的一個,打量起這支北涼境正規駐軍的所有細節。
先前湊到隊伍裡給這些京城權貴子弟幫閑跑的兩個北涼本地紈絝,幾乎同時就轉撒,想著逃客棧。但他們附近那個在李家充當護院教頭的中年男子瞬間出雙手,將兩人往回一扯,然後就有兩箭矢破空而至,若是沒有這一拽,把兩人從鬼門關拽回,那麼兩個可憐蟲就要給箭矢釘後背了,僥幸不死也是重傷。
王遠燃終於按捺不住,怒聲道:“你們北涼軍真敢當街無故殺人?!”
角鷹校尉羅洪才本沒跟他浪費口水,大手一揮。
騎軍開始衝鋒。
一位在閻家做幕後定海神針的年邁供奉高手率先出手,老人是貨真價實的二品小宗師境界,若非中年時在戰場上過幾乎致命的重傷,常年每逢雨天氣就咳嗽不止,連呼吸都疼痛刺骨,也許老人如今已經是一品金剛甚至是指玄境的頂尖高手,老人被閻震春從戰場上救下後,為了報恩,這才留在了閻家,在京城江湖有“半氣橫江”的綽號,說得是老人雖然犯病時呼吸艱難,可真當對敵時,罡氣渾厚無匹,更有一爐火純青的橫練功夫。
老人迎面對上衝撞而來的一名角鷹騎卒,正要一掌拍爛那匹戰馬的頭顱,驟然間,一抹詭譎影從斜掠出,雙手在他口輕輕一推,竟是當場就將他推回原地。老人剛剛吐出一氣便不得不馬上再換一氣,口略微褶皺的衫隨之震,恢復原樣。不但是他,其余三名己方陣營的高手為了阻擋那一騎,紛紛攔路出手,但無一例外都被半道殺出的人阻擋,雖然雙方八人眨眼間的四次鋒,各有優劣勝負,但這個空隙,終究使得那名角鷹騎卒順利來到站在最外邊的閻通書附近,一騎一人而過之時,那柄不見如何揮舞劈砍的北涼刀就在目瞪口呆的閻家大公子肩頭,劃出一條鮮流溢的大口子,這還幸虧李長良拉了一把閻通書,否則那條口子就是在閻通書的脖子上了。
一騎過後,後頭仍然有數百騎呼嘯而至。
原本並不想自己太過深陷泥潭的李長良隻好再度親自上陣,上前兩步,彎腰扭頭躲過那馬背上一刀,肩頭兇狠撞在戰馬側面,將那一騎連人帶馬都給撞飛出去。只是不給李長良毫息的機會,第三騎就當頭一刀劈下,李長良腳下踩出一串急促碎步,轉繞過,並且手抓住那騎卒握刀手臂,李長良怒喝一聲,生生將其拖拽下馬,順勢丟擲向第四騎,後者本就沒有收刀,而是大幅度向右側傾斜,一躲而過,依舊功向李長良遞出了一刀。
跟隨人流返回客棧的高士廉回頭看到這一幕,雖不是局中人,卻也十分心悸,對殷長庚輕聲說道:“咱們真就這麼走了?看架勢,這支北涼騎軍是真會殺人的。”
殷長庚猶豫了一下,最終停下腳步,看著遠已是險象環生的李長良等人,神沉重。
一行人在屋簷下停腳,高士箐憤怒道:“這幫北涼人也太過分了吧,眾目睽睽之下當街殺人?還有沒有王法了?!王遠燃好歹是一道經略使的兒子,也沒做什麼喪盡天良的事,他們北涼騎軍就要說打殺就打殺了?!”
殷長庚沒有言語,他知道大概正因為王遠燃等人的敏份,才讓北涼不惜為此大乾戈。
在某些雙方會意的規則, 朝廷百般刁難北涼,北涼能忍,也忍了二十年了。
但北涼不能辱。
殷長庚角翹起一個細微不可察的弧度,走出屋簷,對客棧二樓的窗口輕聲道:“勞煩祁先生了。”
下一刻。
逃暑鎮,劍氣滿街道。
其劍氣之冷,瞬間讓逃暑鎮的名稱變得再恰當不過。
但是不等高士箐趙文蔚等人由衷慨那祁嘉節祁先生的劍道之高劍氣之盛,他們突然現那刺骨清涼,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說沒就沒了!
然後不知何時眾人邊,就站了個手中還捧著一本書的年輕人,就像是剛剛在家中讀書來不及放心就跑出來湊熱鬧的。
逃暑鎮街上僅有微風,不足以翻書頁,但是趙淳媛高士箐這兩位更加心細的子,卻看到年輕人手中攤開的書籍,剛剛翻過了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