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虎頭城,儼然了第二座中原釣魚臺。
只是那一次是在中原大地上勢如破竹的徐家鐵騎阻,這一次是北莽馬蹄麻麻擁簇在城外的龍眼兒平原。
南院大王董卓親自帶著一標烏欄子,巡視在後方蓄勢待發的一支攻城步軍,在這個胖子邊還有一對份尊貴的年輕男,其中那個像病秧子的年輕男子份有很多重,個個都不簡單,北莽四大捺缽裡的春捺缽,南朝幕前軍機郎的領頭羊,棋劍樂府的卜算子慢,當然最本的份,是拓拔菩薩的長子,拓拔氣韻。那個剛剛正式被葫蘆口先鋒主將種檀奪走夏捺缽頭銜的子,耶律玉笏。這對男,差一點就在葫蘆口外,功算計了深兩國邊境腹地的徐年,可惜袁左小說宗領著一萬大雪龍騎軍趕赴戰場,讓他們和那位太平令功虧一簣。
董卓拿馬鞭指了指虎頭城,說道:“對外號稱兵甲械能夠支撐十年戰事的虎頭城,不到半年,絞車木檑就已經耗盡,磚檑泥檑也用掉大半,被我方砍斷的鐵鴞子、拐槍、拍竿不計其數。城頭床弩只剩下三張還算完整,已經損毀弓弩更是已經堆積山,當然,城中小型的踏-弩輕弩肯定還有不,庫存箭矢也仍有數十萬之多。但是相比當年甲士不超十萬、但是擁有三十萬百姓的襄樊城,虎頭城有個致命缺陷,人太了。弓弩是死的,壞了,可以去庫存搬運嶄新的,虎頭城的北涼邊軍不是神仙,臂力已經遠遜初期,如果你們兩位有機會就近觀戰,應該可以看到絕大多數城頭弓手用以挽弓的那隻手臂,都綁上了結實繃帶。說句難聽的,只要再給我三個月時間,我董卓大搖大擺站在城外一百步,估計都沒幾個神箭手能夠甲殺我了。”
上散發出一淡淡藥味的拓拔氣韻神凝重,不置可否。
給陛下親口剝奪了夏捺缽,所以耶律玉笏賭氣跑來虎頭城“散心”。神玩味地瞥了眼這個自己遠在王庭也如雷貫耳的胖子,三十五歲的南院大王,手握百萬兵權,等於跟老涼王徐驍和兩遼顧劍棠加起來的兵力差不多了。正是這個家夥執意要先打北涼,弄出了這麼大靜,害得陛下和太平令都承擔了莫大力,結果除了東線上楊元讚勉強屬於功過相抵,其余兩條戰線都黯然失,尤其是董胖子本人,生生被一座虎頭城擋在涼州關外。連不過損失了幾千人馬的柳珪,都已經在西京廟堂上給人罵老狗了,仍是暫時沒有人有膽子彈劾主帥董卓,耶律玉笏很好奇這個私底下稱呼陛下為皇帝姐姐的胖子,還能扛多久。
董卓看似隨口提到了三個月,對廟堂規矩門兒清的耶律玉笏門心中冷笑,已經淪落到要和拓拔氣韻幫忙傳話給某些人的地步了嗎?或者說對董卓寄予巨大期的皇帝陛下和太平令也開始按捺不住了?
拓拔氣韻終於開口說道:“董將軍,我去過龍眼兒平原的西北大營了。”
董卓嗯了一聲。
一想到那個所謂的西北大營,耶律玉笏頓時覺得有些惡心,什麼大營,就是堆放病患和的地方,
就是堆放!南朝二十年積攢實力,都一腦傾斜在進攻尤其是攻城資上,否則也不能一口氣掏出近千架大大小小的投石車,但是對待戰陣傷員,北莽從來就不擅長,也不講究。烈日當頭,披一華麗金甲的耶律玉笏已經汗水淋漓,對戰爭天生就有一種向往,向往那種在馬背上互換生命的快,向往那種一箭釘敵人頭顱後背的穿,耶律玉笏見慣了死人,可心志堅定如到了西北大營,仍是差點忍不住嘔吐,一車車從戰場上拖拽下來的,一律丟挖好的大坑,可能傷兵就躺在坑外不遠痛苦哀嚎,許多被守城械弄得模糊的傷兵,苦苦哀求給自己一個痛快的死法。
當時拓拔氣韻站在一座已經疊有七八百的新坑邊緣,跟負責潑灑石灰的士卒要了一盆。以一塊厚重棉布蒙住鼻的耶律玉笏,看著這個春捺缽面無表地撒出一把把石灰。
突然發現自小就比草原男兒還要鐵石心腸的自己,看到那一幕後,竟然破天荒有些傷。
拓拔氣韻思維跳躍得很厲害,轉移話題緩緩說道:“董將軍打北涼,急了,但是打虎頭城,緩了。”
遊牧民族本的韌和作戰習慣,讓北莽對糧草的低需要,遠遠超出中原騎軍的想象,起碼北莽現在仍是不缺糧草。但是如果能夠秋高馬的季節舉兵南下,陷僵局形勢下,北莽可以更加遊刃有余。拓拔氣韻不想說太多的馬後炮言語,何況董卓和太平令為何要開春就南下,自有其道理。拓拔氣韻真正想要說的是後半句話,如果董卓的東線一開始就不計後果地攻城,先一鼓作氣拿下虎頭城,如今況就不至於這麼騎虎難下。這不是拓拔氣韻指責董卓打虎頭城不出力,事實上董卓的部署沒有任何問題,但董卓既然是南院大王,是百萬大軍的主帥,就應該拿出更多天經地義的戰果。
董卓點頭道:“一開始,我是懷疑虎頭城除了諜報上的那幾千騎,還蔽有一支鐵騎,比如舊屬典雄畜後來劃分給齊當國的六千鐵浮屠,我甚至還懷疑過,北涼那兩支人數總計在九千上下的真正重騎軍,最會有一支藏在虎頭城。因為我覺得褚祿山既然敢把都護府放在虎頭城背後的懷關,肯定是要跟我來一場的大仗。要在虎頭城以南柳芽茯苓以北,跟我打一場輕重騎軍都將出現的大戰。”
董卓沉聲道道:“直到那場各懷心機的設伏戰,我先是用四千騎軍在牙齒坡作為餌,茯苓軍鎮主將衛良果然貪功冒進,被八千騎伏軍衝陣型,如果不是那個北涼小都尉乞伏龍關壞事,太過英勇,愣是給他幫茯苓騎軍打開了突破口子,否則接下來北涼的伏兵也該準時進戰場,而我的董家騎軍也會隨之而,最終在那戰場上,我能夠一口氣把茯苓柳芽兩鎮兵馬加上懷關有生力量,甚至連虎頭城騎軍都一並勾引出來,如此一來,就會變雙方騎軍互換的局面,就算我董卓更虧,但只要打掉了虎頭城以南那條北涼騎軍防線的機,虎頭城打不打,就都不是問題了。”
董卓自嘲道:“也許北涼都護府很多人會在心中罵那個乞伏龍關的小都尉,力氣用錯了地方,但其實是讓涼州僥幸逃過了一劫。一座虎頭城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後那幾支不求殺敵只求牽製的靈活騎軍。我董卓現在也不確定是我想太多了,還是褚祿山運氣好,或者其實就是比我想得更多。”
耶律玉笏皺眉道:“就不能全線上,連茯苓柳芽兩鎮一起攻打?反正我們兵力佔據絕對優勢,不打白不打!”
董卓一笑置之,沒有解釋什麼。拓拔氣韻搖頭道:“不是不能孤注一擲,但是意義不大……”
就在拓拔氣韻正要給耶律玉笏解釋其中玄機的時候,董卓沿著步軍方陣後方的邊緣地帶,策馬奔向一支灰頭土臉的車隊,那名負責監督手下搬運戰場的千夫長看到南院大王后,快速翻下馬,跟董卓稟報了戰況。原來是這些都是從城地道中拖出來的,北莽攻城投石車攻勢有間歇,但是這項“上不得臺面”的攻城舉措就沒有停止過,但是始終沒有顯著效果,除了初期有一支五百人兵馬進過虎頭城,但是很快就給巡城甲士截殺,其余都是死在地道的狹路相逢,或者是給守株待兔輕松堵殺在口。據悉守城主將劉寄奴早有準備,在城各要地事先挖出了十余個深達三丈的深,讓耳力敏銳的士卒待在其中,只要北莽師和甲士在四周數百甚至千步以有所靜,都可以第一時間捕捉到戰機,之後是橫向鑿設伏還是以風車扇濃煙石灰,都輕而易舉。
那名千夫長因為在衝陣蟻附中失去一條胳膊,才退居二線擔任此職,獨臂漢子在稟報完大致戰況和死亡人數後,眼睛微紅,低下頭後輕聲道:“大將軍,先後十六條地道,加上這一撥,咱們死在地下的兄弟已經快有五千人了,值嗎?能戰死在那虎頭城的城頭上也好啊。”
董卓淡然道:“你們去西北大營吧。”
獨臂千夫長抬起僅剩的胳膊了眼睛,上馬後帶著堆滿的車隊漸漸遠去。
耶律玉笏心中沒來由冒出一怒火,深呼吸一口氣,對這個南院大王問道:“北涼當年打青州襄樊城那會兒,就是挖掘地道的行家裡手,既然會攻,防起來自然也不是雛兒。何況城那幾千養蓄銳的北涼騎軍,明擺著都還上過城頭,就算有幾百人活著進到城地面,又能如何?”
董卓笑了笑,似乎刻意不想去提及那沒能建立寸功的五千死人,說道:“前兩天城有一支騎軍部隊,已經不得不登城參與防守了,他們下馬作戰的實力比起疲憊的步卒,確實要超出一大截,我本來有兩名千夫長已經帶人攻上城頭,兩者兵力相隔不過四百步,差一點就能在城頭站穩腳跟。”
董卓拇指食指抵在一起,“就差這麼一點點。”
拓拔氣韻無奈道:“這一點點機會,是董將軍下令我方每一名千夫長麾下傷亡幾乎達到四百人才能撤退,以這種巨大代價換來的。”
董卓笑道:“這不是還沒有過半嘛。”
耶律玉笏用近乎質問的語氣不客氣問道:“敢問大將軍,死在自己人刀下的草原兒郎,有多了?”
董卓認真想了想,回答道:“千夫長有三名,百夫長就多了,連同普通士卒加在一起,如果我沒有記錯,到昨天為止,有兩千七百人。”
耶律玉笏怒道:“你就不怕引發兵變?!”
董卓反問道:“殺了這麼點臨陣退的廢,就要嘩變?”
耶律玉笏冷笑道:“確實,將軍握有十萬幾乎沒有什麼損傷的董家私軍,本又是用兵如神細致微的名將,一定可以扼殺苗頭。”
拓拔氣韻開口道:“別說了。”
耶律玉笏言又止,看到春捺缽的不悅表後,終於不再繼續挑釁那個在自己看來名不副實的南院大王。
兩騎跟董卓告辭離開。
耶律玉笏轉頭看著那個原地停馬的壯碩影,低聲道:“這個胖子,帶兵就這麼回事了,當倒是真有能耐,仗都打到這個份上了,還不忘記順著某人的意願,在虎頭城下把那些草原悉剔勢力一點一點打。一名千夫長消耗了從部族帶來的嫡系兵力,可在快速換之下,後續兵馬從哪裡來?要麼是從南朝軍鎮中補充掉,給摻了沙子,要麼就是乾脆兩支殘部混淆在一起。按照這麼個法子打下去,大悉剔能不變小悉剔?”
耶律玉笏臉鬱,咬牙切齒道:“都是南朝那些中原民帶來的風氣,離趙室是拿廣陵道用來從地方藩王武將手中收回兵權,咱們也不差嘛,草原悉剔個個在此地傷筋骨,就算以後踏破北涼進中原,手頭還能剩下幾個自己人!”
拓拔氣韻笑了,“你啊,牢太盛防腸斷。”
耶律玉笏怒目相向,“你還笑得出來?!你以為你們拓拔姓氏就能置事外?!”
拓拔氣韻搖搖頭,笑著不說話。
獨自在烏欄子護衛中向虎頭城的那個胖子,視野中,攻城步軍如一波波源源不斷的水湧去,然後水順著城牆激出浪花後,向上漫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