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年握馬鞭，“比起我以前的憤懣，現在其實好多了，因為這次京城之行，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把我們北涼的死戰和戰死，當一件天經地義的事。還是有很多人，為北涼鳴不平。”

柴夫人輕聲道:“僅是這樣，北涼就知足了嗎?”

徐年搖頭道:“不是知足，而是當我們北涼人人面北而死之時，發現後不是只有冷嘲熱諷，亦是有人心懷悲憤和愧疚，就沒有那麼……”

不知為何，徐年沒有繼續說下去。

徐年輕聲道:“我徐年是徐驍的兒子，這輩子就本沒資格自怨自艾了，這是我的心裡話，不騙人。但是我希……”

徐年停頓了一下，眼神堅毅道:“當初與拓拔菩薩死戰之前，爛陀山六珠菩薩給我送去一刀一劍，其中那把劍的劍名，真好。劍做‘放聲’。所以我希中原百姓，不奢他們心懷激，更不奢他們涼作戰，我只希整個中原，都能聽到我北涼三十萬鐵騎在西北邊關往北而去，在大地之上重重響起的馬蹄聲，聽到這壯烈的‘放聲’，能夠讓他們有朝一日，不再做啞裝聾。”

柴夫人抿起，癡癡著他。

徐年突然笑道:“到了。”

臨近新城，徐偃兵和劉文豹兩騎在不遠靜候。

柴夫人勒馬停下，“王爺，我就不去新城了，就當王爺答應了給我們司馬家族一個翔軍鎮的副將。”

徐年也跟著停馬，轉頭無奈道:“好吧。”

徐年抱拳送行，然後便緩緩前行。

冷不丁柴夫人在後輕輕喊道:“徐年。”

徐年本就沒有轉頭，快馬加鞭。

柴夫人笑著大聲道:“我柴冬笛在西域等你！我要給你生孩子！”

徐年落荒而逃。

徐偃兵看著迎面而來的年輕藩王好像滿頭大汗，忍住笑意出大拇指。

劉文豹也跟著出大拇指。

但是給王爺殺人的眼神一瞪，這位臨謠郡守大人悻悻然回拇指。

只是不知哪來的豪氣，慷慨赴死一般的劉文豹猛然間又出大拇指，再也不肯放下。

————

很多很多年後，西域州一座城頭，大雪停歇後，婦人已白頭，坐在椅上，膝蓋上擱著溫暖厚重的毯子，笑向遠方，合眼而睡。

一個恍惚，好像便等了很多年。

老婦人淚眼婆娑，小聲呢喃。

彌留之際，突然竭力睜開眼眸。

終於笑了。

視線模糊，用心且用力地向那個蹲在邊的人，沙啞道:“有些晚哦。”

那個人點頭道:“讓你久等了。”

微微搖頭，試圖抬起手，似乎是想著理一理鬢頰發。

但是實在沒有那份氣神了。

所以有些憾。

那個人幫攏了攏毯子，聲道:“放心，你還是很好看。”

低下頭，微。

他嗯了一聲，說道:“好的。”

說。

下輩子。

閉上眼睛。

初見，他便是這麼溫，最後一次見，還是如此。

不管有沒有下輩子，都沒有關系了。

城頭之上，夕西下。

老人，柴冬笛。

老人，他徐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