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青吼道:“滾你的蛋!劉茂,老子管你當年死了多人!”
劉先生猛然起,摔碎那壇黃酒,大步離去。
李賢猶豫了一下,跟著跑出去。
劉先生腳步踉蹌,李賢想要攙扶,卻被揮開。
李賢嗓音沙啞道:“劉先生,除非是這個村子裡的老人,也許都不知道我先生的兩個兒子,早早就戰死在涼州關外了,師娘也是因此而去世。”
劉茂在溪畔停下腳步。
李賢向那條小溪,“我當年上京趕考,先生把所有積蓄都給了我,說劉先生你喜歡一套《窗履叢話》,代我一定要幫你在太安城帶一套回來,只是當時我們一同進京的幾人,有一位要留在繼續京城參加會考,我一衝就將所有銀錢都給了他,希他能夠在那座對我們北涼充滿敵意的京城,能夠不為生活所困,能夠盡量安心讀書。這件事,我甚至不敢跟先生坦白,因為當時辭別之際,先生跟我說,不管如何,劉先生是有真學問的,是他遠遠比不得的真正讀書人,卻能在北涼教書二十年,因此北涼是虧欠劉先生的,所以他王長青怎麼都該做點什麼。”
李賢輕聲道:“劉先生負國仇家恨,我先生從不敢讓你忘記什麼。”
李賢環視四周,“但是我們北涼,劉先生眼中的窮鄉僻壤,從不忘恩!從不負義!”
李賢笑了,“我沒見過大將軍,也沒有見過新涼王,但我見過先生王長青,見過那個早年與我一起下河魚的李二娃,見過那個小時候還罵過我書呆子也揍過我的趙順子,更見過先生的兩個兒子,見過師娘……那麼我想,既然我們生在了北涼,那就也理所應當地死在北涼吧,對需要直面北莽鐵騎的我們北涼人來說,只要邊關戰事一天不停,那麼每天每年都要死人,其實是很平常的事。也許有哪一天真攤在了自己頭上,一樣會心有不甘,但是怕歸怕。”
“死歸死!因為北莽由不得我們北涼茍活啊。而我們也不想茍活!”
“劉先生你說早年的中原春秋,是恨不娶十姓,恨不為大楚人。如今的離,是恨不生江南, 是恨不居太安。”
李賢灑然笑道:“至於我李賢,一介文弱書生,隻恨不死涼州!”
形傴僂的西楚老,怔怔看著這個年輕北涼士子的遠去背影。
老人突然趴在溪邊,把腦袋進溪水中,狠狠喝了口水。
然後就那麼盤膝而坐,哈哈笑道:“好酒啊!”
老人轉頭看著那個快步跑回來的年輕人,肯定是誤以為他劉茂想不開了吧。
老人大笑不止。
恰恰相反,劉茂今天終於想開了。
相較中原,無論是春秋的中原,還是離的中原,北涼讀書人不多,書籍更。
但是,誰言這裡的字裡行間無俠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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