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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320章 再見如初見

龍眼兒平原,由北往南,有筆直一線塵土飛揚。

當一位材矮小卻長臂如猿的中年漢子停下形,後那條宛如黃蛟龍的飛沙也漸漸消散,漢子舉目遠眺,卓然氣態不似反間人,緣於他兩條胳膊從素樸衫中,出熠熠生輝的金黃芒,縷縷,縈繞胳膊,呈現出千百尾細小蛟龍盤踞之姿。

在第二場涼莽大戰即將在秋風中拉開序幕的關鍵時刻,為北院大王的他悄然,去了一趟北莽版圖最北面的地方,以一座冰山作舟,繼續渡海北行,最終得償所願。他本該前往南朝西京廟堂參與軍國議事,哪怕已經被摘掉北院大王的頭銜,他依然是整座北莽王朝的定海神針,草原騎兵對其那種近乎盲目的信任,就像離朝廷之於顧劍棠,無論先前廣陵道戰事如何不順,甚至讓西楚復國在戰場上一度達到氣勢頂峰,但只要顧劍棠沒有出手,只要他和兩遼邊軍沒有,那麼離就仍舊有十足底氣跟西楚叛軍周旋。

拓跋菩薩緩緩南歸之後,很快就察覺到北涼那磅礴氣息的向北突進,拓跋菩薩本以為是那個年輕人的挑釁舉,已至人間武夫極致高的他自然不會退避,只是當他隨後意識到龍眼兒平原上的第二獨特氣機後,拓跋菩薩依舊戰意昂然之余,也有些無奈,原來是個莫名其妙的誤會,竟然是洪敬巖不知為何惹惱了年輕藩王,以至於後者不惜孤奔襲千裡趕赴戰場。拓跋菩薩倒不是介意被洪敬巖借刀殺人一回,只不過他很好奇洪敬巖這位公認的武道天才,為何會突然出現有一舉打破天人門檻的跡象,所以拓跋菩薩沒有急於出手,跟徐年一戰,在拓跋菩薩眼中,早晚皆可,甚至可以說越晚越好,等到北涼三十萬鐵騎所剩無幾,姓徐的年輕人陷絕境,更能無牽無掛與他真正的傾心傾力一戰,所以接下來,洪敬巖這個一直草原被譽為拓跋菩薩第二的然鐵騎共主,他會救下,於公於私都要救,但是這並不妨礙拓跋菩薩讓這個城府深沉的晚輩吃點苦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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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莽的頂尖高手在這兩年死得實在太多了,提兵山第五貉,棋劍樂府的劍氣近黃青和銅人師祖,公主墳小念頭等等,一直把江湖視為廟堂婢的皇帝陛下對此憂心忡忡,畢竟一座高門大院裡頭的丫鬟婢再不值錢,可是死了太多,無人端茶送水無人清掃門庭,終究會讓外人覺得不符合豪閥氣象。

但也僅限於此了,江湖宗師對於君王來說,到底還只是那池中鯉籠中雀罷了。

拓跋菩薩放慢腳步,緩緩南下,只是每一步踏出,他的魄就越發高大雄壯,雙臂湧現出的金黃芒更是璀璨刺眼。

他放眼北莽江湖,視為敵手之人,屈指可數,而一座棋劍樂府恰好就有兩位。

棋劍樂府這一代出現了兩位雄傑,詞牌名山漸青的黃寶妝,不知為何變了白魔頭,最後叛出草原,一路南下去了離中原,傳言曾經在太安城驚鴻一瞥,在那場徐年、曹長卿和鄧太阿各自為戰的巔峰之爭中,卻沒有出手。原本詞牌名僅列第四等中流的更子洪敬巖,就了當之無愧的宗門扛鼎人,只是即便有太平令擔任北莽帝師,加上詞牌名為寒姑的太子妃在王庭幫忙推波助瀾,手握然鐵騎的洪敬巖依舊沒能爭過董卓,與南院大王失之臂,葫蘆口一役,此人率軍避開北涼重騎鋒芒,舍棄大將軍楊元讚主力大軍獨自北逃,導致北涼騎軍功形南北夾擊的包圍圈,更是讓這位武道宗師在草原上名聲掃地,同時也失去了那位老婦人的重,在第二場舉國南征大略中,僅以副將份輔助持節令慕容寶鼎。

洪敬巖退出六十裡外,不再退去。

再退就會遇上拓跋菩薩,洪敬巖雖然有意讓這位北莽軍神讓徐年知難而退,迫使年輕藩王從此心境蒙塵,但是如果徐年當真不忌憚拓跋菩薩,而洪敬巖卻退至拓跋菩薩邊尋求庇護,那就該是他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好不容易一步天人門檻,極有可能就此退出那種天人應的玄妙境界。何況徐年當年面對趕赴北涼的王仙芝,明知不敵,仍然選擇死戰不退,將那個老怪當做磨刀石,最終武道境界趨於圓滿,洪敬巖何嘗不希將堪稱如今人間無敵手的徐年作為踏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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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今日敵不過徐年,他再退便是,拓跋菩薩出現在龍眼兒平原,就是最大的退路。只要穩固住了天人境界,洪敬巖相信自己遲早有一天,也能達到武評四大宗師的高度,而且那一天的到來絕對不會太晚,到時候先殺徐年再殺桃花劍神鄧太阿,率領麾下鐵騎數十萬,攻破太安城,渡過廣陵江,讓戰馬停在那南海之濱,人生快意事莫過於此!

洪敬巖停下後,靜待徐年,反而氣勢如虹。

這是棋劍樂府更子,生平第一次如此與人全力一戰。

就在洪敬巖氣勢攀至巔峰之時,耳畔再度炸起滾雷,這一次卻不是徐年,而是原本好像有意旁觀片刻的拓跋菩薩,“洪敬巖!再退三十裡!”

洪敬巖剎那間心神失守,直覺告訴他拓跋菩薩的勸誡並非恐嚇,應當速速退讓,但是理智讓這位心高氣傲至極的武道宗師覺得決不可退。

驟然向南狂奔的拓跋菩薩發出一聲怒吼,“蠢貨!心境可失而複返,命難道有兩條?!”

洪敬巖的視野中,一點芒亮起,如夏日夜空閃爍在數丈外的一粒螢火。

但是就在洪敬巖發現那一粒螢火突然變皓月輝的時候,已經來不及躲避。

竟是那徐年人未至槍先至,一槍投擲而出,如大漠黃沙上有白虹貫日。

這簡簡單單的一槍,來勢之迅猛,超乎洪敬巖想象太多,以至於洪敬巖腦海急轉,萬般算計,到頭來悲哀發現除了扛重傷再無其它可能。

一旦在徐年面前傷,洪敬巖也清楚,即便是拓跋菩薩也救不了,除非曹長卿複生、鄧太阿來此,與拓跋菩薩三人聯手才行!

這倒不是說徐年已經到了能夠一人挑戰三大武評宗師的地步,而是那種境界的武人,聯手迎敵,絕不是曹長卿加鄧太阿就等於兩個大子或是兩位桃花劍神的戰力,因此太安城一戰,徐年一人戰兩人,絕不是意味著徐年就有兩個鄧太阿的實力。當初王仙芝揚言一人戰天下,便是此理,故而既是狂言,也非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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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菩薩直接沒有幫助洪敬巖打碎那道虹,而是掠至後者前偏右的位置,雙手握拳,高高掄起,重重砸在那桿鐵槍的中段!

劇烈聲響,鳴如洪鍾大呂。

洪敬巖怔怔看到那道虹在拓跋菩薩的一砸之下,仍然不曾碎裂,而是在空中彎曲出一條半弧,拓跋菩薩雙臂跟半弧鐵槍接的地方,有無數絢麗雪白電轟然綻放。

拓跋菩薩站在洪敬巖前,雙臂猶有電如千百尾銀蛇遊走。

而那鐵槍在拓跋菩薩一拳砸下後,依舊沒有斷裂,僅是被砸向洪敬巖左邊遠

洪敬巖的眼角余裡,那個年輕人一手負後,一臂向前輕輕握住鐵槍,站在三十余丈外。

鐵槍去勢太沉,在年輕人手中抖不止。

洪敬巖心神黯然,原來一步之差,仍是天壤之別。

他明明能夠看清楚所有細節,甚至能夠數清楚那桿鐵槍在年輕人接手後次幅度,可是他看得見,卻接不住,第一槍是如此,第二槍亦是如此。

當今世間傳言陸地神仙之下,徐年決意殺人就是一招之事。

原來是真的。

拓跋菩薩淡然道:“難道你洪敬巖此生就只能欺負境界比你低的對手?若是如此,那就太讓我失了,就算你日後過天人門檻,別說對上徐年,只要再有新人躋陸地神仙,哪怕才一兩天,也一樣穩勝你洪敬巖。”

洪敬巖靈乍現,沉聲道:“是說徐年只是勝在勢字上?”

拓跋菩薩死死盯住那個年輕人,點頭道:“此人先後與王仙芝和我一戰,皆勝,太安城一戰,鄧太阿曹長卿故意聯手,又助其增長意氣,正可謂勢頭一時無兩,你剛才輸了,無需奇怪。”

洪敬巖會心一笑,頹勢一掃而空,向那位年輕藩王,“難怪你明明一槍之後佔據上風,卻沒有繼續趁勝而戰!”

拓跋菩薩搖頭道:“你錯了,他是有意要讓你留在龍眼兒平原,只要我還想著救下你,他就有機會殺死我們兩人,不僅是取走一人頭顱而已!”

洪敬巖臉沉,“好!那我就舍了唾手可得的境界不要便是!如此一來,可就要風水流轉了!難道你真願意一命換一命?我不信!”

洪敬巖不愧是天下有數的頂尖宗師,說走就走,準確說來是放開手腳逃命。只要對手選擇追殺他,在拓跋菩薩不用分心救人的前提下,那麼就是到徐年一心兩用,必然會給全心全意的拓跋菩薩留下破綻。

隨著洪敬巖的果決後退,徐年和拓跋菩薩幾乎同時開始向北前掠,三人逐漸在龍眼兒平原互掎角之勢,形快如三縷清風。

年在尋覓機會殺洪敬巖。

拓跋菩薩在耐心等待徐年出手。

勝負生死顯而易見。

所以洪敬巖不相信徐年如此不惜死。

可事實上徐年殺他的決心之大,在第二槍毅然決然遞出後,洪敬巖震懾得肝膽裂。

拓跋菩薩雙拳在徐年手中鐵槍-刺洪敬巖後心之前,其實就已經捶在徐年後背。

雙拳以開山斷江之勢,毫無保留地捶在徐年後背!

這既捶傷了徐年的五髒六腑,也給徐年那一鐵槍的前衝之勢增添了一往無前的壯烈意味。

年手腕一抖,出那桿過洪敬巖心口的鐵槍,同時攪爛了洪敬巖的膛,讓其絕無半線生機。

野心也雄心壯志的棋劍樂府更子,就這麼死了。

想要將然鐵騎共主這個稱呼變天下共主的男人,死不瞑目。

他至死都想不明白為何徐年會當真跟他換命。

他還有太多謀劃沒有施展,他還想著與耶律東床那個野心家的約定,想著要在棋劍樂府和北莽朝廷一起將那個太平令取而代之。

如果可以後悔。

洪敬巖一定不會去殺那個鐵浮屠主將了。

他生前最後一個念頭,不是恨徐年的瘋狂,而是恨拓跋菩薩的險算計。

拓跋菩薩著那個必須以長槍拄地才能站穩的落寞背影,冷笑道:“洪敬巖也算死得其所了,不過你堂堂北涼王死在這裡,是不是有些可惜?你不可惜,我都替你到可惜,我一直覺得你徐年應該戰死在最後的拒北城沙場,要麼死在千軍萬馬中,要麼在那個時候才死在我手上。”

年輕人的後背衫被鮮,一言不發。

陸地神仙非神仙。

年被拓跋菩薩雙拳轟在後背,千真萬確,雖然將那一擊計算在,所以他對洪敬巖那一槍所有保留,並未出全力便可殺人,但是不管怎麼看,差別都不大,不過就是早死晚死而已。

拓跋菩薩笑道:“如果是上次在西域跟你手的我,說不得你還能帶著半條命逃回北涼。”

他低頭看著雙手,雙臂衫破碎不堪,顯現出一條條金黃筋脈起伏不定。

北冥有魚,以龍為食。

他第一次找到它,從中作梗,讓那柄天地造化的神兵墜深海不知所蹤,但是因禍得福,這一次他得到了更勝一籌的東西。

拓跋菩薩抬起頭,向天空,“我有些時候很不明白,你們為什麼就是不願意低頭。”

拓跋菩薩皺了皺眉,“你在等人?呼延大觀?不對,我來之前過他的氣息,照理說應該還在敦煌城附近,來不及的。徐偃兵?氣息不像。我實在想不出,除了這兩人之外,北涼還有誰能救你。”

年轉過,雙手扶住鐵槍,七竅流,淒涼不堪。

一個影出現在他側,一襲白袍,儀態如謫仙人,腰佩雙刀,兩人風姿高下立判。

那人瞥了他一眼,冷笑道:“還跟第一次見面差不多,都像個乞丐。”

年一邊咳嗽一邊牽強笑道:“爭取下一次不會了……白狐兒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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