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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閣老》第一百一十四章 兩難

馬車直接開進了球場。

衆球手七手八腳幫著將昏迷不醒的張相公擡上車,有人小聲問遊七:“楚濱先生,發生什麼事了?”

遊七面凝重的搖頭一言不發,朝衆人拱拱手,便也躬上了馬車。

車門砰地關上,馬車揚長而去,只留一地公卿大臣面面相覷。

“咱這還打球麼?”勳貴們比較超然,英國公還惦記著自己的名次呢。

“天都要塌下來了,還打個球啊。”定國公白他一眼道:“收拾收拾回家了。”

大小九卿們更是意興闌珊,心思已經完全不在這球場上了。

定國公的話毫不誇張,張相公眼下就是大明朝的天。雖然還搞不清這天上,是要打雷還是下雨,但肯定要生大變了。

賽事組委會急商議後,很快便由組委會主席趙立本親自出面,抱歉的向選手們宣佈,因特殊原因,據《賽事章程》之‘審時章’,賽事暫停,擇日重賽,時間另行通知。併爲所有選手送上伴手禮一份——紀念版呂宋雪茄一盒、護士打火機一對,聊表歉意。

一衆球手自然毫無異議,很快便鳥四散了。

待到把衆公卿都送走,趙立本也在趙守正的攙扶下,坐上了趙顯的豪華馬車。球場這邊自有一幫管事善後,用不著老爺子心。

馬車緩緩啓,趙立本接過趙顯奉上的信。

“原來是這樣……”趙立本看過恍然,將信遞給了兒子。

趙守正一看,登時紅了眼圈道:“哎呀,親家老太爺沒了,真讓人傷心啊……”

說著他握住老父的手道:“爹啊,你比親家老太爺還年長兩歲,可千萬保重,別東跑西顛,玩那麼野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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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口!”趙立本看著趙守正泫然泣的樣子,心裡一陣氣悶,想自己當年明強幹,號稱際花,卻六十多歲才當上侍郎。而且還是南京的戶部右侍郎。

這夯貨卻五十不到也幹到了侍郎,還是北京的禮部右侍郎。雖然都是狼,含金量可比自己的高多了。

而且兒子眼下居然又有更進一步的好機會了。這人比人,真是氣死爹啊……

“張相公現在怕是顧不上傷心,他得考慮丁憂後的安排了!”趙立本接過長孫奉上的玻璃酒杯,喝一口李時珍製的長壽藥酒,揶揄兒子道:

“你擔心老子掛了,也是這個原因吧?”

“爹,你咋老把人往壞想呢?”趙二爺淚眼汪汪道:“我真心實意盼你長命百歲。不,活一千歲纔好呢!”

“放屁,那老子豈不了王八?能活到九十九,我就知足了。”趙立本翻翻白眼,問孫子道:“你弟弟知道了嗎?”

“消息是先發去唐山,請示過趙昊後,再送去大紗帽衚衕的。”趙顯忙回答:“弟弟正在趕回來的路上,明天就該到了。”

“那就等他回來再說,正好老夫也仔細尋思下利害。”趙立本長長嘆口氣道:“這次的事太棘手了,一著不慎就是萬劫不復啊!”

~~

張居正收到的飛鴿傳書,是由三大集團合資立的‘神州行通訊公司’運營的‘信鴿網絡’負責傳遞的。

優秀信鴿的繁與訓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信鴿都是飛單程,這愈加增添了架設通訊網絡的難度。

目前‘信鴿網絡’除了在江南一化地區和閩粵兩省架設到府一級外,其餘各省只在省會或者重要的商業城市纔有鴿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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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江陵縣的地位,本沒有鴿站的,就是荊州府也沒有。但因爲張家的原因,趙昊特開了一條從江陵到鄭州的專線。

九月十三日深夜張文明掛掉,十四日清晨江陵鴿站放飛了信鴿,十五上午,也就是今天早些時候,飛鴿傳書便抵達了新設的開平站,送到剛從京城回來的趙昊手中。

趙公子看過之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斥退左右,一個人靜靜坐在個山包上,足足了一盒煙……

~~

他爺爺也好,朝中諸位大佬也罷,包括岳父大人在,都不知道張老太爺這一掛,意味著什麼。

那是開啓萬曆朝第一次大政斗的,結束萬曆新政欣欣向榮、團結進的大好局面的關鍵人啊!

在這個改革進深水區,即將全國範圍清丈田畝的關鍵時期,張老太爺可以說死的極不是時候。圍繞著首輔要不要丁憂的問題,朝廷分兩派展開了激烈的廝殺。

廷杖狂舞下,橫飛間,徹底把張相公和文集團的矛盾公開化。在徹底面掃地,再無形象可言之後,一直戒急用忍的張居正,也就徹底不裝了。開始肆無忌憚、偏激極端,最終毀滅了自己……

在這個人在政在、人亡政息的國度裡,這意味著改革的失敗,宣告帝國徹底沒救了。

從這個角度看,張文明老先生雖然活著是個禍害,但死了之後更加禍無窮千萬倍!

所以趙昊一直很關注他的健康,爲了能讓這老貨多活幾年,他專門派了兩位江南醫院的名醫汪宦和應奎,流到江陵擔任保健醫生,甚至還準備了一支寶貴的青黴素,可以說是碎了心。

這個張老太爺也實在不省心。他格跟兒子是兩個極端,張相公是年老、沉毅淵重;張文明則是越老越胡鬧,整一個老混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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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不難理解,因爲張文明也是讀書人來著。雖說張居正是他生得不假,但讀書的本事應該屬於基因突變,一點都沒傳他……張文明從年輕開始考,一連七回落第,比趙二爺還多了兩回。

直到他兒子都中了進士,他還依然是個落第的老秀才。老頭子這才徹底看開了,原來讀書這種事要看天分的,老子本不是那塊料。他便把書一燒,再也不考了。起先那些年還好,只是下棋寫字窮歡樂。

隨著張居正兒越做越大,張家的財富迅速膨脹,張文明也就漸漸開始不文明瞭。他要狠狠報復過去幾十年低聲下氣、窮酸吧啦的歲月,開始瘋狂的放飛自我……

事實證明,人一旦放鬆了道德準繩,墮落便會無止境的。老東西聲犬馬、欺男霸,壞事做絕不說,也不把自己當人了……都七十了他還逛青樓!

兩位大夫給他一檢查。好傢伙,那真是腳底長瘡、頭頂流膿,整個人一病。能活到七十絕對是個奇蹟。

也許是欺男霸太爽了,老東西捨不得死吧……

起先老東西還不配合治療,直到今春那場大病讓他臥牀不舉了,這才嚇壞了,求兩位神醫救救自己和自己的小弟弟。

兩個大夫給他好生調理了大半年,這才基本治好了他一病。

汪宦和應奎很樂觀的估計,在鬼門關上走這一早,老東西應該不敢再花天酒地了,活出個忘八之年來妥妥的。

沒想到人還是死了。

但並非醫生無能,因爲信上稟報說,老東西是死於酒醉落水的……

~~

張文明痊癒後,在家確實老實了幾個月。但他心早就玩野了,就像把野貓關進籠子。貓抓貓撓那個難啊。

最終他還是耐不住那幫湖廣縉紳的再三邀請,答應到岳樓去參加九九重宴。

家裡誰能攔得住他啊?太夫人只好讓大孫子跟著爺爺,讓他不要貪杯不要眠花宿柳,早去早回。

張文明出門前答應的好好的,可一出門就不是他了,到了岳便放開了撒歡。說重宴得連開九天才算數……

結果在第五天上,出事兒了。

九月十三日那天,一幫人乘坐一艘豪華的三層畫舫,在庭湖上濫飲狎,賭錢嗑藥,玩得昏天黑地。

晚上掌燈之後,狗日的們玩興毫不減,開始庭夜宴,準備玩個通宵達旦。

三更天時,張文明喝的太多,在一個伴當攙扶下去後面解手。

也不知怎麼搞的,兩人就掉到水裡去了……

船上保護張文明的錦衛雖然第一時間就聽到靜,趕來查看。可湖面上漆黑一片,花了好長時間才把老太爺撈上來。

張文明本來就醉的不像樣,還嗑了不五石散,又在九月的湖水裡泡了一刻鐘,那還能有個好?

救上船就昏迷不醒,肚子鼓得跟皮球似的,有進氣沒出氣。隨船的汪宦使出渾解數,也沒讓他再見到第二天的太……

~~

僅從這份汪宦倉促寫就的況報告看,趙昊就覺得頗有疑點。

比如那麼豪華的畫舫上,肯定有專門的廁所,張文明跑到艙尾去幹啥?

還有馮保專門派去保護他的錦衛,那種時候怎麼不跟著?連趙昊的保衛都知道,必須杜絕保護的對象在危險、獨、黑暗的環境下。何況還是三大危險因素都佔全了……

不過在沒進行進一步調查前,他也沒法說這到底是歷史的慣,還是某些人爲了對抗改革鋌而走險?

唉,誰讓自己一直先爲主,以爲老東西是病死的,所以只派了大夫呢?

現在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因爲最壞的況還是發生了——奪事件依然要被發了。當務之急是必須趕再回京,阻止岳父大人奪

但問題是,清丈田畝馬上就開始了,改革來到最關鍵的階段。這時候丁憂三年,滄海變桑田,張居正絕對承不了改革因此失敗的可能……

自己這時候勸岳父丁憂,會不會被直接被大耳刮子臉上?

唉,真是左右爲難啊!

ps.繼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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