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燃有影子。

他……不是死人？

腦海中電火石,剎那閃過許多細節,若是容九還有之軀在,那他這會兒一定先是被這真相驚得渾發冷,繼而熱湧上顱間,衝撞頭腦一片混。

容九木僵地立了一會兒。一個人遇到大事的反應,往往和他平日裏所的環境有很大關係,比如有些人，平常就是驚弓之鳥，遇到變故就極易嚇破膽子,再比如薛蒙那種之驕子，素來從容不迫，尋常事本驚不到他。

而容九這種活在泥淖裏一輩子的人,他經曆過的苦難讓他在大事麵前,第一個想到的是——此事會不會危害到自己，如果不會,那該怎麽樣從中撈到一些好。

他很快就意識到,墨燃是個混鬼界的活人,這對自己的好,那可真是太大了。

他隻消把墨燃的份抖出去,那便是大功一件，鐵定能在這地府撈到個一半職,到時候揚眉吐氣，意氣風發,生前以侍人又怎樣,隻要抓住機會，死後照樣能平步青雲，不枉這男兒之。

這可真是上掉落的餡餅。

他還需要去回做什麽？立即就能過最舒心的日子，徹底翻盤，一洗前恥，重新來過。

桃花眸子微微瞇起，裏頭碎瀲灩，容九幾乎都能瞧見自己封進爵，和那些鬼界的差一樣，坐著垂落青紗的竹肩輿裏，老神在在，自魑魅魍魎間從容而過。

容九愈想愈欣，但轉念思索，自己生的弱無力，若要從墨燃眼皮子底下溜掉去告，幾乎是不可能的。需得尋個法子，讓墨燃自顧不暇……

他腦筋一，目落到了穿著金紅吉服的楚晚寧上。

“楚仙君。”

容九在楚晚寧邊落座，托著腮，和人打招呼。

楚晚寧卻隻管自己探著結界，一聲都不吭，雙眸冷冰冰的閉著，睫都像是凝了層霜雪。

“還沒探出來呢？”容九試著問。

等了片刻，見楚晚寧還是不搭理他，但也沒趕他走，容九就自顧自地坐在那兒，有的沒的，了好幾句，然後輕聲道：“楚仙君，其實剛才吧，我有件事兒沒有跟你實話，怕你聽了瞧不起我，不願意可憐我，撂我一個人待在那裏。”

楚晚寧漆黑的眉心蹙得很嚴實，他雖不曾言語，眉宇之間卻攢著一叢火，隻是如今他還捺著，還克製著，沒打算發泄。

但這火，又哪裏逃得過容九的眼睛呢？

容九細的嗓音，弱弱地道：“我方才在外頭仔細想了想，覺得實在不該跟仙君撒謊。心裏頭過意不去，所以想來跟仙君認個錯……”

他這開場也真是巧了，歪打正著和墨燃一樣，都是想要“認個錯。”

楚晚寧原本還沒那麽惡心，但一聽容九這麽，終於鬱沉地睜開了眼，卻沒有看容九，冷冷問道：“你生前是哪家館子裏的。”

容九一愣：“仙君……知道了？”

他下意識往墨燃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暗道不妙，姓墨的居然沒有打算再和楚晚寧瞞著，竟先一步坦白了，自己這會兒再添一把火，還能燎得嗎？

“我和墨仙君……”

他話未完，就被楚晚寧打斷：“我問你，生前是哪家館子裏的。”

容九咬了咬：“紫竹鎮的仙桃樓。”

“嗯，仙桃樓。”楚晚寧重複一遍，冷笑，又不做聲了，臉瘮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