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找出誰是歸還白絹之人并不容易，顧慎為與其他五名年往甚，又不能直接問，只能暗中觀察分析。

有幾個人首先被排除掉，累奴、招奴和散奴從前是韓機奴的人，后來才腳踩兩只船投向遙奴，遙奴似乎不可能將重要件給這三人保管。

剩下的只有欣奴和遣奴，這兩人在遙奴活著的時候一直是他的忠實追隨者。欣奴膽子比較小，在“洗心院”曾經嚇得尿子，如果是他保管白絹，當時肯定會招供。

這樣，就只有遣奴嫌疑最大了。

遣奴與顧慎為同歲，是一名比較早比較收斂的年，拍馬屁的時候恰到好，既讓對方高興，同時又不會讓自己顯得過于卑躬曲膝。

顧慎為越看越覺得遣奴就是歸還白絹的人，苦于沒有直接證據，不能找他攤牌，尤其是這個時候攤牌沒有好，顧慎為不想也沒有辦法再殺一個人，既然遣奴沒有公開白絹的，不妨再等等看。

可是顧慎為心里因此總有個疙瘩，遣奴不識字，所以不會知道白絹上寫的是什麼，遙奴大概也不會告訴他，可是他畢竟掌握了一項，這個能維持多久，誰也不能保證。

顧慎為繼續暗中觀察遣奴的一舉一，直到被一件他想不到的事打斷。

“積薪院”重開之后近一個月，可能是覺得風波已經平定，小姐又要求年們去向請安了。

將六名年帶走的仍然是雪娘，新院管事圓，不僅沒有阻攔，對八的娘態度還很謙卑。

在八主院中，年們與其他奴仆共同經了一場狂風暴雨般的咒罵、指責與哭訴。

因為韓世奇之死，“大頭神”的兒也到了波及，戚奴與謝奴是帶來的，起碼有失察之責，暗殺的起因又那麼丑陋，倒像是小姐有意犧牲自己人，討好丈夫屬下的殺手。

這當然不是事實，可是并不妨礙風言風語的流傳。

小姐覺得自己到了天大的冤屈，尤其是丈夫上怒竟然也對顯出冷淡，覺是這個土匪的兒帶來了霉運。

小姐在屏風后面聲淚俱下，指責所有人忘恩負義，甚至聲稱自己明天就要回到父親那里，讓父親懲罰這里的所有人。

雪娘與幾位丫環好不容易才勸住了小姐。

顧慎為老老實實地跪著，心里對小姐不以為然，事已經過去一個月了，當時沒有走，這時也走不了，何況這里是金鵬堡，即使是“大頭神”的兒也不能來去自如。

這是一個慣的、愚蠢的人，比不上姐姐顧翠蘭萬分之一，顧慎為暗中對羅寧茶做出評判。

結果，就在這一天，奴仆們反復發誓效忠小姐之后，當其他人都可以離開，顧慎為被指定留下，發出指示的人是雪娘。

顧慎為并不太意外，他早等著這一天，雪娘曾經承認是向遙奴傳授功，攬下了導致遙奴走火魔的全部責任，這一定有原因。

眾人散去之后，顧慎為跟著雪娘到了后院，第一次有機會進到房間里。

在一間廂房里已經擺好了厚實的屏風，小姐坐在后面，丫環們都被遣散，只留下那名瞎眼無舌的在邊侍候，能聽但是不能說不能看也不會寫，是保守的最佳人選。

在殘酷地對待這名奴之后，又將其當作心腹，小姐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矛盾。

雪娘命令歡奴跪下，然后對屏風后面的小姐說：“就是他。”

屏風后面沉默了一會，小姐似乎在仔細打量面前的年，雖然隔著屏風，只能看到一個一團的模糊影子。

“真是他殺死了那個瘋子？”小姐已經記不起那個曾在院中練武的年，只有他瘋狂大笑的印象。

顧慎為雖然早有準備，對小姐的直接還是吃了一驚，忍不住開口辯解：“不是我，我……”

雪娘一腳踢在他的脅下，的腳尖與手指一樣堅，顧慎為只覺得息一滯，后半截話再說不出口。

“閉。”雪娘冷冷地命令，然后緩和語氣，對屏風后面的小姐說：“就是他，絕不會錯。”

“他還讓那個瘋子死得像個意外？”小姐的聲音里沒有惱怒與指責，反而帶有一點好奇。

“他有點小聰明。”

“險毒辣。”小姐一字一頓地說出這四個字，卻不帶毫，好像跪在屏風外面的是一只兇殘的野狗，由豢養，支配。

“沒錯，險毒辣，正是小姐想要的人。”

有一會，屋子里沒人說話，顧慎為的腦子飛快地轉著，小姐想要“險毒辣”的人干什麼？他又能從中得到什麼好？

“就是他吧。”小姐終于開口，“可是要保證讓他忠心耿耿。”

“大頭神”的兒也不是太愚蠢，奴仆們平時的誓言只換得的愉快，換不來的真心信任。

“這個容易。”雪娘自信滿滿地說，轉向顧慎為開始發問。

“歡奴，說出你的本名。”

“楊歡。”

“哼，你楊歡，堡之后起名歡奴，還真是巧啊。”

“是，很巧，可這是我的真名字。”

“原來家住哪里？”

“疏勒城，主人姓林……”

雪娘又一腳踢在他的脅下，“在我面前還敢扯閑謊，說，你跟中原顧氏是什麼關系？”

顧慎為心中一震，他被看破了，一定是他教給遙奴的“合和勁”泄了，可是雪娘明知他與顧氏有關，卻沒有向八主上怒告……許多事在顧慎為腦子里匯聚，像一團團的云千變萬化，他得迅速做出決定，一個大膽的決定。

“小姐恕罪，雪娘恕罪，小奴撒謊了，小奴迫不得已……”

“說廢話，說實話。”

“小奴的確楊歡，父親楊崢，乃是顧家的教頭。”

“一個教頭的兒子，也能學顧氏家傳武功？”

“小奴的父親與老爺顧侖非同一般，名為主仆，實是兄弟，所以破例獲授家傳功與刀槍雙絕，父親私下里也傳給我一些，但是只有皮，我學得也不到家。”

“聽著有點像實話了，我倒要試試你學了多‘皮’。”

雪娘剛的手掌按在顧慎為的后脖頸上，一灼熱的息暴地闖他的，橫沖直撞，直小腹丹田。

顧慎為功微淺，二勁剛剛練到第一層，遠不能運用自如，陡遇迫，不等主人運功，自然而然地進行反抗，可是與雪娘的勁力相比，它實在太弱小了，好似一杯水澆向熊熊烈火。

顧慎為只覺得全一震，丹田好像在瞬間烈，他還什麼都沒有明白，就暈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正聽到小姐好奇地問道：

“他死了嗎？”

“沒有，他這次沒說謊，他的確只學到皮，遙奴找這麼一個半瓶醋學功，也真是瞎了眼。”

顧慎為心中稍安，又有點臉紅。

“說，你混進金鵬堡有什麼目的？”

“我要替父報仇。”顧慎為支起子說道，有意讓聲音悲憤不已，這對他來說不難，聽的人以為他說的是楊崢，他想的卻是自己真正的父親顧侖。

“殺你父親的是八主。”

雪娘的聲音冷淡而不帶，聽到這句話，屏風后面的小姐突然發出短促的笑聲，好像聽到了什麼笑話，但又不好意思笑出來。

“不，我父親在莊外被殺，殺他的人是一位殺手，這個殺手是……八主的手下。”

“你還不如向我的夫君報仇，這樣我就能回鐵山了。”小姐幽幽地接口說道。

“小姐！收回你的話，你現在是上家的人，一生一世不變，再不準提回鐵山的事。”

雪娘的語氣非常嚴厲，好像在訓斥一名不懂事的小孩，與平時恭謹的態度判若兩人，這里外人不多，不用特別在意主仆之別。

小姐也沒有將雪娘當作普通的仆婦，不滿地哼了一聲，竟然沒有發作，低聲說道：

“不用你說，我當然知道。”

雪娘又轉向歡奴，“我要是聽到你嚼舌子，就把你活著拋下懸崖。”

“小奴不敢，小奴什麼也沒聽到，小奴對小姐和雪娘一片忠心，上天可鑒。”

這一連串的“小奴”將顧慎為心中最后一自尊也擊毀了，“顧家小爺”從此與他無關，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哼，憑你，練一百年也敵不過八主一手指頭，殺你父親的殺手是誰？是那個韓世奇嗎？”

“不是，小奴還不知道仇人是誰。”

雪娘繞著顧慎為走了兩圈，細細觀察，好像一位明的商人在打量要買下的貨。

“你想報仇，不是沒有可能，可是現在要停下，不準你私自行，也不準你暗中調查，如果你表現好，小姐自然獎賞你，你明白嗎？”

“明白，小奴明白，小奴愿為小姐和雪娘赴湯蹈火，決無二言。”

“從今天開始，你要代替遙奴跟我學武，一個月以后我要送你進東堡當學徒，未來你會為金鵬殺手，如果當不，你就自我了結吧。你若是敢有二心，敢有一一毫的違逆，你父親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記住，雪娘想殺人，用不著謀詭計，也用不著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