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燃燒的火把不時發出噼里啪啦的輕響，所有人的目都聚集在那小小的銅板上。遼闊的草原寂靜無聲，突厥婦人和稚那怦怦的心跳聲清晰可聞。就連手執火炬的大華騎兵也忍不住的摒住了呼吸，盯住那輕輕滾的銅錢。

小小的銅板掉落在盛的草地，蹦達了幾下向前滾，無聲無息的立住，頓了頓，緩緩的倒了下來。

看那銅板落定，胡不歸盯住，眼睛一眨也不敢眨。他愣了良久，方才輕聲嘆道：“是正面！這，難道真是天意？”他臉上神復雜，長長嘆息中，似是有些不甘，卻又有幾分輕松。

突厥婦孺們欣喜若狂，相互擁抱著，手舞足蹈著狂呼，淚水流了滿臉。們懷里抱著的稚，雖不明白母親歡呼的意義，卻也似乎被這緒所染，張開了笑臉，出細的小手去母親臉上的淚珠。

林晚榮眼眸低垂，沉寂如水，背轉著子久久凝立，不發一語。不見悲，不見喜，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唯獨那握住的手掌，將他心現出些端倪。

突厥婦孺狂歡了一陣，歡呼漸漸落下，頭腦也逐漸清醒過來，們這才意識到，這執掌了們生死大權的黑臉流寇還在保持著沉默，他握的雙手上青筋凸顯，可見他心思想爭斗之激烈。

扔贏了銅板又如何？只要這大華人微微搖頭，三千多婦孺稚，依然逃不被屠殺的命運。無數的突厥人，婦、孩子。深藍的眸子，期盼抑或仇恨地目，盯住那凝立不的影，等待著他最后的判決。

“要不，再扔一次，三盤兩勝？！”高酋湊到林晚榮邊，以只有自己三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小聲說道。

這種不要臉的提議，大概也只有你老高想的出來。胡不歸瞪了他一眼，甚是不屑。

林晚榮長長吁了口氣。雙眸緩緩睜開，輕掃胡不歸幾眼。悠悠道：“胡大哥，如果我把這職責給你。你下得了手麼？！”

著眼前的三千婦孺，無助的人，嗷嗷待哺的嬰孩。胡不歸面時紅時白，臉頰劇烈抖，他咬咬牙舉起鋼刀，殺人無數的雙手竟是微微地抖，遲疑了良久。他終于仰天怒號一聲。手中大刀無力垂下。老胡面如死灰，無力的搖搖頭：“末將難以下手——”

林晚榮無聲一嘆。轉向高酋道：“既然胡大哥下不了手，高大哥，那就你來吧！”

“我？！”老高愣了愣神。他回頭看了看手無寸鐵地三千婦孺，哆嗦半晌，臉越來越白。終是苦笑著搖頭：“兄弟，要是斬殺三千突厥男人，我老高眼都不會眨一下。可是，這些人和孩子——”他唉的嘆了聲，無力搖搖頭。

林晚榮緩緩邁步，走到那跌落地銅板跟前，蹲拾起，輕輕吹掉銅板上的沙土，用手仔細挲著，沉默了良久，終于緩緩的，將那銅板收回了懷中。

胡不歸盯著他的面龐，小聲嘆道：“將軍，你真的決定了？！”

林晚榮沒有回答，他目如電，一一掃過面前這些眼中飽含了恐懼與仇恨的突厥稚。良久才幽幽嘆息：“胡大哥，你看看這些孩子仇恨的眼神。當他們長大后，有可能對我們大華友好麼？！”

胡不歸虎目一瞪，朝突厥人怒視幾眼，那些稚頓時嚇得轉過了頭去。老胡哈哈笑了幾聲，豪邁道：“不友好又怎麼樣？！今天我們可以斬殺他們地父親。來日，我們地子孫，一樣也可以斬殺他們。我大華的兒郎永遠孬不了，還怕他作甚？！”

看胡不歸豪滿懷，高酋則是憂心忡忡：“老胡你說地自是不假。可是今日形特殊，若是放了這些婦孺，林兄弟只怕會背上無盡的罵名。我大華定會有許多智士責罵他目短淺、婦人之仁——胡人可以屠城，我們為何就不能屠——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地殘忍——唉，與其被這些人的口水淹死，還不如把這些婦孺殺了，一了百了。”

老高這話倒是真知灼見，殺了這些婦孺，大華百姓雖也會覺得殘忍，但誰也不會責怪。反之，若是放了們，等到回歸大華，林將軍就不知道要遭多的苛責與詰難了。胡不歸看了看林晚榮，頓時也憂慮起來。

幾人沉默了半晌，忽聽林晚榮的聲音悠悠響起：“高大哥，胡大哥，我想請教你們一個問題。我華夏歷經千年，長盛不衰，賢帥名將多如天上的星辰、數不勝數。他們護衛華夏、遠揚天威、戰績彪炳，無數胡虜聞風喪膽、風而逃。這些祖宗先賢的事跡早已流傳四方，可是他們有幾人是*屠城取得勝利、又有幾人是*屠城掙來的不朽威名的？！”

這一聲發問，頓胡不歸和高酋都愣了。從前沒仔細思考過這問題，現在想來，確如林晚榮所說，華夏千年傳承中，戰爭多不勝數，和塞外番夷的爭斗絕非今始。老祖宗們保家衛國攻打胡蠻，沒聽說哪個是*屠城取勝的。縱觀先賢故人，要想找到一個屠城的名將，困難之極。

高酋嘖嘖稱奇：“咦？！確實如此。林兄弟，你說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林晚榮幽幽嘆氣，著這滿地的婦孺，眼神無比的凝重，咬牙輕道：“因為——我們是人，不是狼！”

我們是人，不是狼！胡不歸和老高同時吁了口氣，頓覺林晚榮這一句話，說出了他們心底所想。

“人是有人的。我們大華人天善良，這是刻在子里的，永遠難以改變。胡人兇殘的連自己族人的都可以踩踏，這換在我們大華人上，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事。如果我們也學突厥人那樣，單純為了殺而殺。那是在泯滅我們地天。當天泯滅的那一刻，不僅是我個人的悲哀，更是我們整個民族的悲哀。也許，從那以后，我們就將變像突厥人這樣蠶食自己同伴的惡狼——高大哥，胡大哥，你們愿意看見這一刻的到來麼？！”

變突厥惡狼？胡不歸二人同時打了個冷戰，急忙搖頭。

“這就是了。”林晚榮淡淡道：“這個世界很大很龐雜，懼怕別人的仇恨，那是懦夫的行為。與其*屠殺婦孺來壯膽。倒不如自己強健，那仇恨的人不敢仇恨——”他頓了頓。輕輕揮著手：“——斷絕糧草，將這些婦孺趕進草原。們自生自滅去吧！”

胡不歸點了點頭，轉過來大手疾揮，大華騎士便齊刷刷的讓出一條道路來。

突厥人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大華人真的放了們？

驚恐、遲疑、期盼，也不知過了多久，有幾個膽子大地胡人子緩緩移著腳步，試探大華騎兵的反應。見無人搭理。突厥人們急呼著。攜兒帶地飛奔起來，那形。就如同開了鍋的餃子。人的尖，稚的哭泣，此起彼伏。響徹了草原。

“生命，終是可貴的，失去了，就永不會回來。”林晚榮喃喃自語：“我終究是個普通人啊。或許，這殘酷的戰場，真的不適合我。”

高酋嘆了口氣：“林兄弟，何苦呢，你這是把罵名往自己上背啊！”

“屠殺不是快樂！沒有經歷過生離死別地人，永遠不會會其中滋味——誰有勁誰罵吧。我要怕人罵，我就不是林三了。”林晚榮擺了擺手，臉上滿是不屑之。

突厥人和稚奔草原地方向，是朝著彥浩特去的，與大華騎兵前進地路向恰好相反。清理了戰場，補充了給養，五千大軍冒著茫茫夜連夜轉移，向著伊吾推進。這種快進快出、以戰養戰的方法，讓突厥人本無法預防，茫茫草原部落眾多，誰也不知道大華騎兵的下一個目標是誰。

今晚明明沒有上陣廝殺，但林晚榮神之疲憊，尤甚高酋諸人。心力憔悴之下，將所有事都付胡不歸置，踏上馬車，蒙頭便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半睡半醒中，忽覺有什麼地東西在自己耳邊拂過，還帶著些清香味道。

“誰啊，干什麼？！”他抓住那的東西順手一扯，就聞“啊”的一聲慘。玉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無恥的大華人，你放開我！”

林晚榮猛一激靈，急急忙睜開眼睛，卻見自己手中抓住的，原來是一僂黝黑的秀發，順，還帶著天然的香。那玉伽雙手雙腳盡數被綁縛，鮮紅的臉頰在林晚榮耳旁，他手里抓住的，正是突厥的秀發。

“咦，你想占我便宜！”林晚榮悚然大驚，急忙坐起來，見自己衫齊整，顯然并未到侵犯，這才放心下來。

看他那作，玉伽憤死，怒道：“不要臉，誰占你便宜。睡得跟死豬似的，喊你一百道都不醒！”

林晚榮恍惚記得，他上車時，玉伽被綁的牢牢實實丟在車廂里角。一覺醒來，怎麼就*的如此之近了。目落到上，見那膝蓋側的紗出的痕跡，可以看見泛紅的細。他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這突厥估計是有什麼事尋他說話，偏偏他上車來就睡得死死。玉伽竟是全*著被綁死的雙在車廂里，才*近他邊的，這種毅力，讓人敬佩。

“同吃同住同睡——唉，我差點忘了。多謝玉伽姑娘提醒。來吧，是你報我還是我摟你。”他笑著張開懷抱，就要去摟月牙兒的軀。

玉伽臉大變：“別過來，啊——”

“什麼！”林晚榮惱火的大吼一聲：“明明是你來找我，-別過來-——這句話是我說才對吧？！”

玉伽抬眼去，只見黑臉的流寇蜷在車廂一角，雖是張牙舞爪、面目兇惡，但那眼里的困頓萎靡卻是一覽無余。

想想他說的好像有些道理。玉伽低下頭去，聲音不自覺的減小了些：“我好不容易才將你喚醒——請你先不要睡覺。玉伽有事問你。”

林晚榮打了呵欠，不耐煩道：“你以為我是你們家旺財啊，你我睡我就睡，我不睡我就不睡？！你現在老老實實給我待著，等我睡醒過來，大爺心好了，就寵幸你——心不好，就被你寵幸！”

“胡說八道。”玉伽眼眸里泛過淡淡地彩：“你要睡覺我也不攔你，只不過，你可別再說些夢話了。什麼仙子姐姐大又圓、凝兒妹妹賽神仙——若是你們大華的機被我聽去了。那可不能怪我。”

不會吧，林晚榮聽得冷汗涔涔。這麼有涵的詩句，絕不可能是玉伽胡編纂。想來是我夢里詩大發，與某位夫人翻云覆雨所做。那豈不是有些兒不宜的畫面會落玉伽眼里？！慚愧，慚愧。

“怎麼，你還不相信？”見他神閃爍，玉伽忍不住譏道：“那安狐貍又是誰？你在睡夢里，了十幾遍的名字呢！你究竟有多人？！”

林晚榮抹了額頭冷汗，嘿嘿道：“我很專一的。所有的夫人加起來。也不過十來人。你還真以為我是種馬啊？！”

玉伽聽得搖頭，冷笑道：“你算不上種馬——種豬而已！睡得死死的種豬！”

這丫頭罵起人來倒是很有一套。都快趕上我的百分之一了。林晚榮哈哈大笑，那困意頓時消減了許多。掀開簾子了，只見草原上夜蒼茫。遙遠的、達蘭扎地火焰仍在熊熊燃燒，也不知睡了多時間。

他忍不住的打了個呵欠，含混道：“你要說什麼，趁著我現在地心不那麼糟糕，趕快道來。遲了，本帥就又要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