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慢慢轉涼，宣府鎮的百姓，都相繼換上了秋冬裳。

從宣府鎮城到萬全右衛新開口堡道上，此時走著二百多輛各式的獨車與板車等，推車的，都是各年紀的民夫，一個小吏，協同兩個後勤司的兵押運。

路面新修平整，雖然車輛上滿載各類沉重的輜重資等，但民夫們推車走路卻不覺吃力，傍晚時分，車隊便到達目的地，新開口堡附近一個暖鋪。

因為於運送前線輜重要地，此已經變得極為熱鬧，暖鋪周邊，還聚集了眾多的騾馬車隊，從新開口堡北上，需要翻越野狐嶺，人力難行，唯有使用騾馬車輛。

押運的小吏名劉可第，原是保安州五堡一個攢典，王鬥任東路參將後，路掀起一投奔幕府的流，劉可第也與堡幾個小吏隨了大流，因為他頗通算，所以不久後調到後勤司任事，此後一直幹了下來。

雖然相比以前，貪汙的機會大大減，但不克扣月糧，乾得好有獎金，各項福利眾多，對要求不高的劉可第來說，對目前的生活，他還是滿意的。

而且王鬥也不止幕府將家屬經商，吃著穩定的公家飯，人人高看一眼同時，還有各類的進項，典型的便是保安州城典吏周厚仁，開了蜂窩煤廠，又開鐵釘廠，財源滾滾，在吏員圈聞名遐邇。

劉可第雖遠遠不如周厚仁，但也有在幾個廠坊投分紅，進富裕的生活行列，對眼前的生活，就更珍惜了。

該批輜重押送到，他不敢怠慢，立時到庫房割，戰爭起後，沿途一些驛站暖鋪紛紛擴建倉庫，並由後勤司統一調度，並在各驛站增派吏員。

此時該暖鋪倉房負責的卻是一個名林的司吏，與劉可第一樣，同樣出五堡，當年同批進靖邊軍系，二人良好。

看到劉可第，他臉上出笑容，拱手起:“賢弟來了，一路辛勞，還請稍待，待你我割完這批軍資，為兄再為賢弟接風洗塵，把酒言歡。”

“好。”

劉可第含笑還禮，軍資割，非同小可，幕府做事，一向責任明確到人，出了事，倒霉的是自己，二人再好，林也不可能為之搭上他的飯碗，謹慎是必然。

二人對照貨貨單細細清點接，隨同倉庫一些吏員，好一陣子忙碌，最終林確認無誤，簽了回執，二人才松了口氣。

而那些站在一旁的民夫則興起來，要發錢發糧了。

因為輜重營主要支援塞外西線戰事，所以鎮後方輜重運送，王鬥決定發民眾。

據宣府鎮參戰支差條例，凡宣府鎮民眾者，年十六歲以上，五十五歲以下，無殘疾之男子，均可參與出差，他們的待遇供給，包食宿，每人每日還有米一升，銅圓一個，或一合之糧票。

對民夫隨牲畜的供給，規定，驢每日每頭草八斤，料米一斤四兩，牛每日每頭草十五斤，料米二斤，騾馬每日每頭草十五斤，料米二斤，每日計工，可完任務後立時支給。

也可屢計支給，出多差，發給多工票，以資憑證，定期算帳，視差夫自己需要，連續支差兩個月者，還獎勵鞋子一雙。

這個條例，極大鼓舞了民眾熱，參與支差之人絡繹不絕，王鬥還特別強調，對君子喻於義，對小民，則要喻於利，給錢要痛快，為避免舞弊，支錢時，皆有鎮司吏坐鎮。

“發錢糧了！”

他們高興說著，個個手上拿著一種竹簽，這是他們任務完的憑證，驗收完就給，也有人竹簽有所不同。

每人待遇供給，這有明確規定，當然，建立在各人運貨量達到一定程度的基礎上，否則空車跑一趟，也要支錢?

不過有拚命之人，相同的獨車，載的貨超額的，所以就可多拿半倍，或一倍的工錢口糧。

他們排隊領取，支錢給糧，倉庫有專門的吏員負責，錢箱上盡是閃亮的銅圓銀圓，還有花花綠綠的糧票，旁邊又有糧桶，裝米的鬥也是標準份額，不是那種做了手腳的鬥量。

一邊有一個鎮司員淡淡坐著喝茶，他雖然只看著不說話，但也給一乾吏員極大力，不敢什麼花樣。

眾民夫高興的領取自己工錢，起初他們還擔憂家說的好聽，最後卻不能兌現，但在第一次支差後，一切的疑，都煙消雲散了，很多人跑了一趟又一趟。

當然，雖有屢計支給形式，對很多民夫來說，覺不靠譜，還是每日支取，落袋為安為妙。

大部分人，也是選擇米與銅圓，很人拿糧票，這也是這些人多是外來人員，非漢籍的緣故。

宣府鎮漢籍一樣廣泛發起來，顯然他們看不上這種人力推運，小打小鬧賺些苦力錢的方式，他們組建的是騾馬車隊，或以商行等形式進行，那運力才一個大。

終於事辦完，有專門人員將這些民夫領下去食宿休息，暖鋪旁雖然各類飯館客棧雲集，但他們哪舍得花錢?只有那些漢籍人員，才住客棧，不睡那種大通鋪。

劉可第、林等人也輕松下來，今日事算完了，又過了一天，都悠閑坐著說笑，他們年歲大了，也不指升遷，能保持現在的生活，就心滿意足了。

大明吏之四等，攢典、司吏、典吏、令吏，然就算到了令吏，仍然是不流的小，且升遷極難，就算在幕府系，因為竟爭激烈，升遷同樣不容易，他們更不想爭，安安穩穩過日子就算了。

他們代表靖邊軍系保守的，不思進取的一個群，但就算這些人，在外人看來也是極為難得，曾有遊歷士子慨言道:“余宣鎮來，但見役吏嚴整肅然，人人恭儉敦敬，忠信盡職，宛若古之良吏也。”

……

小小宣府鎮，可以支持龐大的塞外征戰，讓世人驚疑。

國大而虛，難以調集民力力，是此時通病，然整個宣府鎮卻似乎隨之而，這種有效運轉的系力量，在外人看來難以理解。

龐大軍需出供給，牽涉到複雜的數學運用，然後勤司卻管得井井有條，宣府出良吏，為許多人共識。

也因為發民眾，出塞大軍，西征大軍，糧草資才能源源不斷供給，畢竟數萬人軍隊，如果正常供應食，每天吃的喝的都不是小數目，更不說還有別的種種類類輜重。

出征在外，因糧草問題失敗的軍隊不知有多，為了糧草，各類隨營人員，運送輜重人員，有時他們數目甚至超過作戰軍隊總人數。

便如當年西班牙軍隊圍攻尼德蘭的貝亨奧普佐姆時，被圍城鎮中的一位卡爾文派牧師說道:“從沒見過這樣小的一個軀卻拖著這麼長的一條尾……這麼小的軍隊卻帶著這麼多大車、行李馬、駑馬、隨軍小販、仆人、婦、孩子和一批烏合之眾，他們的數目遠遠超過了軍隊本。”

當然，這場戰爭，對許多商家富戶來說，也是一個發戰爭財的機會。

每日通往塞外的道路上，一輛輛車馬裝載資，只是向興和所等匯集，隊伍日夜不絕，塞外雲集的軍隊與商民，好像一個龐然大，不斷吞噬自己需要的東西，蜂窩煤就是其中一項。

王鬥早在提倡砍樹木多用煤，不言整個宣鎮本需求量大，就是出塞大軍與商隊，每日需要的蜂窩煤就是海量，很多明的人就看到機會……

清晨，一輛馬車沿著鄉道，到達山邊一座蜂窩煤廠前停了下來。

“夫人，到了。”

穿著綢衫的楊管家掀開車簾，對車之人說道。

“嗯。”

悅耳的聲音後，夫人楚挽雲嫋嫋娜娜從車上下來，穿了深紅的褙子，仍然挽著鵝膽心髻，鬟發上著步搖，兩個丫鬟連忙上前攙扶。

站定後，似乎隨意觀看四周，但掩不住雙目銳利，眼神明，與在王鬥與紀君面前大不相同，只是神有一些疲倦。

眼前一個頗大的廠坊，圍了長長的圍牆，大門前一個平場，停了許多車馬，都在等待裝運蜂窩煤離開，廠坊邊上，沿著山地，同樣各類廠坊雲集，就聽丁丁當當的聲音傳來，似乎不遠有一個鐵釘廠。

保安州許多廠子集中在這，這裡商業發達，建坊設廠之人眾多，然因民政司對耕地的使用嚴格，便是自己的地，也不能隨隨便便建廠，很多人便將廠坊設立此。

畢竟這一片都是山地，涿鹿山與磨笄山連綿，水源也不缺，正是好地方。

管事忙不迭迎接出來，夫人與他往廠子走去，一邊隨口詢問。

“……近期買煤的人越來越多，小的已令工人加班加點，當然，夫人恤，他們工食，廠定不會短了他們。”

“人心難足，給得了，他們怨，給得多了，養了懶人，便若宣鎮這方，擬定一個底俸，讓他們多勞多得吧。”

“聽聞族要擴大廠子，招募更多工人?小的總在擔憂，若仗打完了，產出的煤賣不出怎麼辦，眼下雖……”

“此事妾自有計議，陳管事你不必多言，記住你的本份便是。”

“是是……”

陳管事滿頭是汗，他雖是李家族人，但在族中地位，卻遠遠不如夫人，特別王鬥腥鎮晉商後，李家風回到清源，老族長對夫人更重有加。

加之其幹練明，眼敏銳，果斷到宣府鎮開拓周邊產業，取得越來越多利潤，在族中地位，已僅次於老族人。

前番言說之事，放到別的家族，都是要族人開會，商議了又商議，然對而言，卻只是數言而決之事。

進廠，就見了一大片平場，擺放了一片又一片形的蜂窩煤，一個個工人正在忙活著，和煤的，製煤的，曬煤的，個個忙得不亦樂乎。

特別那些製煤的，用的一種模般的東西，煤堆中腳一踩，桿一推，一個蜂窩煤就出來了。

聽聞這個東西還是永寧侯親自設計出來的，然後無私的貢獻出來，鎮商民人人得以使用，不與民爭利，讓利於民，這點上，不得不讓夫人佩服。

不過眼前遍地黑乎乎的，也讓不由微微皺眉，對這種生潔之人，這種骯髒的環境，實是難以忍。

不過沒說什麼，在管事招齊員工後，對著這些個個象非洲黑人似的人們，倒和悅，噓寒問暖。

本來眾員工見到這個優雅高貴的婦，都有倉促不安的覺，特別見平日趾高氣揚的陳管事，在旁低聲下氣，大氣也不敢出的樣子，更是敬畏有加。

此時卻不由生出親近之心，最後每人還得了個小紅包，更是歡喜萬分。

只有陳管事心下不是滋味，這個人太工於心計了，壞人自己做，好人則都去當。

很快的，在陳管事複雜的目下，夫人離開了蜂窩煤廠，李家產業眾多，從山西鎮，大同鎮，宣府鎮各奔走，讓頗為疲憊，然今日下午，還要到下一個地方去。

馬車上，夫人若有所思，說道:“楊叔，我是看好蜂窩煤前景的，就算到時不打仗了，此類民生之，百姓總有需求……這不單是宣府鎮的事，日後大同鎮，山西鎮，甚至大明各，都有需求，甚至還可賣到海外，還有鐵釘……所以，家族最好控制一些礦山為好。”

楊管家歎道:“是啊，雖說眼下蜂窩煤供不應求，然煤價，鐵價也漲了許多，有幾座礦山在手，心就不慌了……”

他沉道:“不若這樣，永寧侯征戰塞外這段時間，我們蜂窩煤廠，免費供應煤球給後勤司?想必定能大大增強侯爺對我們的好。”